《良相如此多娇》第58章


管家默默走上来,叹息道:“小姐,哀能伤身,老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我迅速抹掉泪,强自镇定心绪,问道:“有什么事?”
“方才江南巡抚李大人派人快马送来奏折,小人已经送到书房。”他奉上一本小册,道:“今日总共收到礼金两千五百七十二两纹银,这是账簿,请您过目。”
我扫了一眼账簿,道:“去买些米粮、衣物、药材之类的派给贫民吧。”
管家道了声是,又道:“沈太医今日入宫当值,无法前来吊唁老爷,方才沈府的人来问,可否明日送老爷出殡?”
“让她来吧。”思量一瞬,我叮嘱道:“倘若沈湄再来问她兄长的事,你且告诉她,沈洛半路接到皇上的圣旨外出办差,须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免得她担心。明日我会启奏皇上,再派东厂暗卫出去寻找。”
“明日……”管家愣了愣,道:“小姐,您不送老爷入土为安吗?”
“我要上朝。”
“小姐……”
“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小人告退。”
管家迅速离开,我站在空荡荡的灵堂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不是不想送师父最后一程,我只是害怕我自己无法承受又一次的离别,我怕我会生无可恋。
我跌坐在师父的遗像前,哭得泣不成声。
***
第二日,九龙殿上。
殿上众臣神色各异,纷纷对我侧目而视,有人同情悲悯,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裴少卿显然未曾料到我会来上朝,颇有些讶然地挑了下眉,道:“扶爱卿,朕不是恩准你在家休养几日吗?怎么这就来上朝了?”
我走到殿中央,拜下叩首道:“微臣叩谢皇上隆恩。在先师病重直至辞世的这段时间内,微臣时常旷朝,疏于政事。皇上宽厚仁爱、体恤臣下,非但未曾与微臣计较,还赠医赐药,微臣深感皇上恩德,铭记于心。如今想来,更是深感不安、内心惴惴。现在先师已入土为安,微臣不敢再有所托词。”
话音落下,身旁响起不冷不热的一声轻哼,在安静的九龙殿内显得分外扎耳,不是王国师又是谁?
裴少卿斜睨了他一眼,沉默一瞬,转而对我道:“扶爱卿戴孝在身尚且心系国事,朕深感欣慰,起来吧。”
“谢皇上。”我站起身,迅速入列。
今日的第一项议程是六月二十八裴少卿二十一岁寿辰,礼部尚书启奏道:“依本朝礼制,吾皇诞辰,宜令天下诸州同庆,王公众臣进献贺礼,祭祖宗,奏笙乐,起歌舞,宴百官,燃烟花,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裴少卿素来不喜奢华,对此兴趣缺缺,不耐地打断他道:“省去繁文缛节,一切从简。”
礼部尚书猛然一噎,讪笑道:“皇上,日前燕国和遥辇国都排遣使臣送来拜帖,以期携礼朝贺皇上寿辰,若是办得太过简陋,恐怕不利于扬我国威……”
“那便安排国宴宴请两国使臣,席间的歌舞、笙乐和烟花要适宜,不必过分奢华。祭天就免了,朕自己去给列祖列宗上一炷清香便是。”
礼部在六部中一直是个无关痛痒的存在,礼部尚书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表现自己,不想却碰了个软钉子,登时面如菜色,尴尬地连连道是,默默退下。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百官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我不失时机出列,奉上李斐送来的奏折,道:“微臣有事要奏。”
小喜子一溜烟地跑下来将奏折呈给裴少卿。
“今春江南大旱,微臣奉命携南下赈灾,不料却发现了比旱灾更严重的问题。江南乃历来富庶,百姓本该丰衣足食。但在赈灾过程中,微臣亲眼见到不少农民因旱灾而交不起赋税,不得不变卖土地,沦为佃户。即便如此,江南每年上缴朝廷的赋税依然不够数目,中间这笔差额究竟去了何处,微臣百思不得其解。”
裴少卿一面审阅奏折,一面听我陈述,眉尖渐渐拧紧,眼底怒意乍起。王国师见势不妙,面色稍稍变了变,不动声色地与王子琪互递眼色。
我心中冷笑不已,师父的本意在于改革赋税制度,减轻百姓负担,哪里知道竟然一石二鸟,就此捉出了国之蠹虫。王氏兼并土地乃是人所周知,江南这件事他们铁定脱不了干系。
我面上保持淡定,继续道:“微臣得到皇上的许可,命江南巡抚李斐派人丈量土地,竟发现了六十五万亩逃税土地,占了江南征税田地的三成。这些逃税土地地籍混乱,大都不归农民所有。”
话音落下,只听“啪”的一声,裴少卿猛地将奏折甩在龙椅上,怒道:“土地乃是天下重宝,朕还没死呢,就有人胆敢私窃土地,是想造反吗!”
自登基以来,裴少卿还不曾如此大动肝火,连我都被他吓了一大跳。百官噤若寒蝉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脑袋一个压得比一个低,恨不能直接埋进地里。
“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抖了抖,诚惶诚恐地爬起来,结巴道:“微微微微微臣在……”
裴少卿把奏折扔到他面前,道:“赋税乃是户部所辖,光江南一地就逃税六十五万亩土地,全国还有二十余府,总数该有多少!你是怎么当差的,最好给朕解释清楚!”
户部尚书望了一眼奏折,登时面如土灰脚抖糠,笏板啪啦一声掉在地上。他又诚惶诚恐地跪下,连连叩首道:“皇皇皇上恕罪,微臣实在不知情啊,微臣、微臣立刻派人去查……”
“你查?你能查的好吗?”裴少卿冷哼一声,转而对我道:“扶爱卿,此事交由你彻查,一定要把啃噬国之重宝的蠹虫一只不落的给朕揪出来!”
我朗声道:“微臣领旨!”
他重重地挥袖,“退朝!”
☆、47谁念西风独自凉(3)
下朝后;我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徒步走出皇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兴言书斋外。自从师父受伤之后,书斋便一直无人打理,早已关闭多时。
我正欲推门而入;霍然间,一道凛冽的寒芒从门内飞速刺来;直指我的眉心。我暗叫不妙,心下涌起些许寒意;下意识地向后闪退。奈何剑锋疾如闪电,隐有雷霆万钧之势,不给我任何逃生的机会!
只听“铮”的一声;临到眼前的剑尖忽然偏转方向,堪堪擦过我的肩头,带起一阵细碎的痛意。
我捂住肩膀,定睛一看,原是沈洛提剑挡在我跟前,及时化去了蒙面人的进攻。他二人很快便斗作一团,蒙面人不敌沈洛,渐渐败下阵来。须臾,他见势不妙,突然转身就跑。沈洛提剑欲追,我一把拉住他,道:“不要追了。”
沈洛点头,长剑回鞘,指了指我的右肩,道:“受伤了?”
我看了看右肩,官袍被划破了,皮肤轻微有些擦伤,摇头道:“我不碍事,回去上些药便会好的。倒是你沈洛,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多日未见,他比先前清减了不少。大约是旧伤未愈的缘故,他形容憔悴,面色略显苍白。
他摇头表示无妨,依旧是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办事。”
我狐疑道:“办什么事需要这么久?文涛分明说过只要两三日的功夫,这都过去十多天了。”
他淡定地瞟我一眼,道:“秘密。”
见他不愿多提,我便也没有追问,挥手道:“回去吧。”
相府离书斋并不很远,一路上,两个人皆是沉默不语。许久之后,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暗哑,道:“为何不去?”
我抬头望他,“什么不去?”
“恩师出殡,你为何不去?”沈洛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星眸深沉若海,清俊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半是哀切,半是悲痛。
“你都知道了……”鼻子微微发酸,我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地笑道:“或许是我太过懦弱,我舍不得师父,害怕与他离别。倘若今日我亲眼他入土,那便当真是永诀,若我不去,至少我还能假装他不曾离开,假装他还在我身边……你就当我是逃避现实好了。”
他微微一愣,叹息声轻若烟云,良久之后,轻声道:“往后莫独行。”不知是不是我伤心过度产生了错觉,我分明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些许怜意。
我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师父一直有意在江南试行赋税制度改革,我征得皇上同意后,命李斐派人丈量土地,孰料却意外发现了大量逃税土地,这些土地地籍混乱,大都为豪强高官所私占。今日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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