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相如此多娇》第72章


我不由惊呼:“这不可能!”
裴少卿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复对张恺之道:“都检查清楚了吗?”
张恺之抬头望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解,迟疑道:“……应该是。”
“据宫女说,拓跋安曾服过一副太医院送来的醒酒茶,服下之后不久便开始呕吐、谵语,他当真不是中毒吗?”
张恺之大吃一惊,忙跪下叩首,道:“皇上明察,此事绝对与太医院无关!”
裴少卿略略抬手,道:“朕知道,你先起来。”
“皇上,清心殿条件有限,若皇上怀疑拓跋世子的死因,请容许微臣将其尸身带回太医院,再做进一步查验,相信……”
“皇上!皇上!”
恰在此时,一连串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张恺之的话语。那厢小喜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焦急道:“皇上,遗珠殿走水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瞧裴少卿的神情简直快要崩溃了,他剑眉横指,大喝道:“什么!”小喜子抖了抖,弱弱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太奇怪了!
一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每一桩都来得那般突然,乍一看似是在情理之中,仔细想想又觉另有蹊跷。
仿佛是谁在刻意安排,将我和裴少卿拖得疲于奔命,一路从神明殿到永寿殿,从永寿殿到清心殿,眼下又是遗珠殿……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庞,以及匆匆一瞥所见的那抹笑意。我忙不迭否定自己的猜想——不会的,一定不是他。
远方火光冲天,熊熊大火照亮了天际。
热浪直扑面而来,烈焰火光灼得人皮肤发烫,直欲燃起。滚滚的浓烟融入幽黑深邃的夜空里,遮星蔽月。不停地有梁柱在烈火的舔舐下轰轰然坍塌下来,火星噼里啪啦地飞溅出来。
锦衣卫亲军将遗珠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人上前救火。众人集齐火场之外,连耶律沙和萧达都在。
我环视四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救火?”
众人纷纷沉默,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远处那火光映红的楼台上,神情凛然。
炽盛的火光中,依稀看见两道身影高高地站在楼台之上。其中一人仗剑而立,一手挟着另一个人。火光照耀着他清贵俊逸的脸庞,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更甚于地府修罗。夜风猎猎,吹动衣袂翩然,仿若九天玄仙降临人世。
“师……”我惊得无以复加,不由捂住嘴巴,所幸我的声音被烈焰燃烧之声所淹没,没有任何人听见。
凤眸之中怒意森然裴少卿,双拳紧紧攥起,吼道:“沈洛,你到底在做什么!还不快把母后带下来!”
“沈洛”挟着王太后,一步一步靠近围栏,语意浅淡如水,“皇上,请您稍安勿躁。今日请各位到遗珠殿这里来,是为了讲一个二十四年前发生的故事。”
众人屏息侧目,裴少卿面色铁青,眼中浮起几许惊恐,好似猜到了什么。
“故事发生时,先帝尚在太子之位。那一年,他遭到朝中奸人的迫害,身受重伤,流亡到了西北的荒漠,恰巧遇见在此游猎的燕国公主拓跋珠。拓跋珠将他救起,带回行营精心医治。他们二人朝夕相对,渐生情愫,先帝还将皇家传世宝玉赠与拓跋珠作为信物,约定将来娶她为妻。
“彼时,燕国式微,老燕国王为了延长国祚,迫不得已将拓跋珠嫁给先帝,殊不知拓跋珠满心欢喜,因为她终于可以与心爱之人再见面了。拓跋珠嫁来许国后,就住在这座遗珠殿内。可是,等待她的却不是美好的爱情,而是残忍的囚禁,先帝好像不认得她了。不仅对她不闻不问,还将她关在遗珠殿,一关便是十年。旁人都说,是拓跋珠不知死活,得罪了当时圣恩隆宠的王皇后,但事实并非如此。
“燕国有一种情蛊,中蛊之人会彼此相爱,子蛊的宿主会不由自主地爱上母蛊的宿主。稍微上了年纪的大臣都知道,当年文帝裴昀便是死于这种情蛊。王皇后命人给先帝种下了这种情蛊,所以,先帝便忘了他爱的人是拓跋珠,专宠皇后一人。纵然如此,王皇后仍不放心,因为先帝十分宠爱大皇子裴少桓,她怕裴少桓夺走她儿子的帝位,索性一把火将拓跋珠母子烧死在了遗珠殿。”
“一派胡言!”裴少卿疾声暴喝,额间青筋直跳,指着“沈洛”道:“你身为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诬蔑先帝,诬蔑太后!来人,把他给朕拉下来活活打死!!”
锦衣卫亲军像是集体失聪那般,没人动弹。
“你们、你们都想造反吗!!!”
“沈洛”丝毫不为所动,不紧不慢道:“皇上,是真是假,您且听太后娘娘自己说。”稍顿,他转眸看向怀里的王太后,唇畔浮起一抹冰冷的笑,“王太后,我说的对不对?”
王太后面色青白,双目圆睁,歪斜的嘴依然不停地流着涎。在场之人齐齐倒抽冷气,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形容枯槁憔悴的老妇便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太后娘娘。
“裴、裴少桓……你这个孽、孽种……没想到让你、你跑了……你和拓跋珠那个小贱人……你、你们都该死……”
苍老沙哑的声音随风传来,虽是支离破碎,却足以让每一个人听清话中的深意。裴少卿的脸色由青转白,顷刻之间,变得毫无血色。
原来……师父便是大皇子裴少桓!
难怪我每次到神明殿,见到大皇子的画像,总是感到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我讷讷地站在原地,仰望着楼台之上,那抹清峭颀秀的身影,心中的震惊无法言喻。
正当所有人都陷入怔忡之时,暗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逼近,迅速包围了遗珠殿。锦衣卫警觉地亮出利刃,寒芒闪烁不息,映着冲天的火光,教人触目惊心!
双方具是严正以待,对持一触即发。
裴少卿深吸一口气,似是在竭力平静自己的心绪,半晌之后,冷冷道:“暗卫听令,将沈洛这个图谋不轨、欲意谋害太后的反贼给朕抓起来!”
“慢着!”暗卫尚且来不得应旨,“沈洛”忽然扬起一轴明黄的布卷。夜风拂过,吹动布卷随风招摇。
“我有先帝遗诏!”视线扫过在场众人,他肃颜朗声道:“见遗诏如见先帝,还不下跪!”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跪下叩首,山呼吾皇万岁。裴少卿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摇摇欲坠。他并没有随众人一齐下跪,熊熊火光中,他那挺拔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寂寥。
“沈洛”缓缓地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白皙清美的脸庞,既熟悉又陌生。五分像他从前的模样,却比从前更英挺;五分像画像中的大皇子,却比画像更秀美。
众人皆是凛然,唯独我笑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朝夕相对十多年,我自始至终面对的都只是一张假脸。现在这张脸,才是他的真面目。我看见了,却是在这样意想不到的场合,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裴少卿颤声问道:“你不是沈洛,你……你是姜誉,还是……”
“我是姜誉,也是裴少桓。父皇驾崩时,曾秘密召我入御帐,除了命我辅佐幼帝、匡扶社稷之外,特意留下遗诏,着我查清元妃母子枉死之案,一定要将幕后黑手处以极刑,为元妃母子报仇雪恨。都说,人临死之前会看见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最爱的人,他大约终于想起了母妃吧……”
师父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黯然,但很快便恢复神采,他复淡淡道:“当然,父皇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时的我,只是姜誉。他早已猜到此事是王皇后一手策划,可惜为时已晚,且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一直没有动她。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因为我就是证据。”
裴少卿脚下趔趄了几步,倏然跌坐在地,神情一片狼狈。我下意识地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掌推开,凌厉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若带几许细碎的恨意。
我心口一窒,压低声音道:“皇上,不管您信不信,微臣和您一样被蒙在鼓里十多年,师父的真实身份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他稍稍一顿,目光明显柔和下来,脸上浮起几许歉疚,“对不起……”
楼台上的师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迅速移开视线,佯装不曾看见我与裴少卿的交汇,道:“事已至此,王太后,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太后倚靠在围栏上,颤抖的手指着师父,“是谁……是谁救、救了你……”
“没有任何人救我,是我自己逃出去的。”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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