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朝(竹宴)》第109章


为了赶些时间,她撑着伞紧随着萧茗就出了门。此时一夜大雪将歇,只有些小雪像漫天的杨絮,到处乱蹿。伞在此时并无他用,就像个装点一般,时不时便有那凭空乱飞的小雪花扑在面上。
站在客栈旁的宅院前,苏袖的手停在门前半晌。
她是不是应该打扰这清净女子的生活,是不是应该去连声追问当初的好意是否与陷害有关?是否有沈娘的相助,当时的云连邀才对苏袖的行踪了如指掌,至最后让萧茗紧紧追随,而这其实正是请君入瓮的妙招。
只是她想了很久也没有叩门,反是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那张净白如玉、娴静如水的面容现在了苏袖的面前,二人眸中尽是诧异。
但沈娘立刻喜上眉梢,亲热地上前握住苏袖的手,“苏姑娘你回来了?当日你不辞而别让运寒别提有多焦急。”
苏袖几乎是被扯着走了进去,这小宅院中依旧是沈娘一人独居没有他人,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般生活,显然因为苏袖的到来而感到分外高兴。
“运寒大哥最近回来过吗?”苏袖天生的直觉告诉她,沈娘并没有骗她,所以她也是小心翼翼地问。
沈娘顿时有些愁怨地回首,让苏袖坐在小厅里,自己为她泡了杯热茶送入她的手中,“运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哩……”
苏袖心道,云连邀恐怕短时间内的确没办法回来。然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呆呆地坐在原处看着杯中冒出的腾腾热气。
终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问了句:“请问沈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沈娘温和地笑笑,“哪里有什么事儿不能问,苏姑娘说吧。”
“运寒大哥……原名便是水运寒吗?”苏袖又追问了句,“为何他要将沈娘一人放在这里,长年不归?”
沈娘愣住,难得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在了面上,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以忘记的事情,竟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苏袖顿时感觉到十分抱歉,就如同揭破自己当年的国仇家恨那般痛苦,想来沈娘也有段无法忘却的悲哀,却被自己生生揭开。
良久,沈娘才泪眼模糊地转过头来,看着苏袖那柔和的面庞,软软地叹了口气道:“时间太久了,若非苏姑娘问起,怕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苏袖屏气凝神,没料得沈娘居然愿意与她说。
沈娘拂着鬓边碎发,轻声道:“他的确不叫水运寒……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沈娘本名沈玲珑,她的夫君原姓云,为前朝偏远地域宵州府知府云清辉,性情温良,才华横溢,出入青楼也只为博当时的花萼楼大家玲珑一笑,后散尽家财背离爹娘之意,为玲珑赎身,纳入正房,为当时宵州的一桩大事儿,在宵州广为流传。
自此后,玲珑与云清辉举案齐眉,好不快意。他们是不大在意别人的想法的。
沈娘噙着微笑,似是想起了夫君犹在身畔的感觉,“寻常人是入不了玲珑之眼的,那时很多富家子弟都想为玲珑赎身,是玲珑央鸨母抬高价钱,直到清辉出现的时候,玲珑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般人。”
哪般人,看云连邀就能明白。
入青楼却洁身自好,于美人面前亦能守得大礼,为官者两袖清风,是文人才子天下闻名。他志不在官,无意奉迎,当个偏远地区的小知府尤其是过得自在快乐。
玲珑说,他就像一轮明月,将她从那一隅之地带往了大千世界,甚至令心高气傲的她放下身段,愿意日日等候着云清辉的到来。
鸨母基本没有要什么钱,就将玲珑嫁了出去。因为玲珑是花萼楼的大家,并非寻常女子,更是与其有母女之情。放的时候亦是安心,摘得玲珑者,非常人也。但对外,只好说云清辉为求美人,散尽家财。
云清辉与玲珑婚后三年才产下一子,二人过了两年的自由生活,甚是安稳。
只是后来沈娘的下嫁却还是让宵州的一位富家子弟甚感不快,此人为朝中宰相秦金的远房亲戚,如此之下生了歹毒计谋,将沈娘的美貌告于秦金,并且诬告云清辉贪污百姓税赋才有的万贯家财替沈娘赎身。
之后的事情……就发展得愈加曲折。秦金一面将此事告于朝廷,当时的皇帝元青虽心慈手软,却对贪腐一向憎恨,哪里晓得这是被诬告之人。没有严查,就将云家满门抄斩。
沈娘被送进了宰相府,以死相逼,才留下了腹中孩儿。
后凤以林谋权篡位,在彻查前朝官员之时,替沈家翻案,并将沈娘接了出来。
当时尚年轻的云连邀在混乱之时,被末路的秦金命人带出去灭杀,后无意中被自己师傅所救,自此后开始了拜师学艺。
云连邀十六岁的时候,与当时还是个年轻气盛的皇帝的凤以林在燕门峡扫荡马贼,自己却因为胆大妄为,险些误事,又被凤以林救了。
自此后,云连邀算是欠下凤以林两条命。
“其实沈娘不知道运寒他每日都在做什么,但是沈娘也不想知道,只告诉他,一定要忠于皇帝。人活一世,早已看淡,若非有运寒在,沈娘早已想去那三生路上寻我的清辉。”
苏袖的手渐渐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痛恨凤以林是自己的弑父仇人,而自己……的父亲,却害了云连邀一家。
但他从来没与自己说过。
亦是难怪他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眸中总有莫名的神色,亦是苦涩,亦是难解。
她误以为是情感的纠结,却哪里料得,他的不可能、她的不可能,都建立在更多的仇怨上。
不知怎的,听着沈娘的诉说,眼泪就扑啦啦地往下落。
沈娘意外地看着苏袖,只见她颇为艰难地起身,那身段让沈娘更是不可置信,两个更像母女的娴静女子对望了半晌,苏袖才缓缓跪下,沉重地道:“对不起。”
沈娘忽然惊骇地道:“苏姑娘!你,你这是怀孕了?”
苏袖拦住沈娘想要上前搀扶的手,坚定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住连邀……”
所有的无奈,她都理解了。
所有的仇恨,她都释然了。
正因为如此,云连邀将她从生死线上送到萧茗手上的时候,现在想起,更多的是愧疚。
而当她说出“连邀”二字的时候,沈娘的身子微微一震,颤抖着声音问:“你都晓得了?”
苏袖点头,沈娘被凤以林及云连邀保护得如此好,不谙外事,反是幸福。
而她也直言不讳地沉声道:“苏袖……不为别的,沈娘你也别问,请受我一拜。”
沈娘的手缓缓松脱,似明非明地看着苏袖。
任由苏袖在地上叩了三首之后,她长出一口气,唇角依然是那柔和的微笑,“是是非非,早随着前朝的离去,随风故往。何苦纠结过去,让自己不快乐。”
苏袖被搀扶了起来,沈娘的这一句话,让她陷入了沉思。
而她亦是感慨道:“只是有些可惜……苏姑娘无缘做我的女儿。”
苏袖心中一热,不忍伤她好意,脱口而出,“苏袖真的与连邀无缘而已。”
痴恋萧茗十载。
心动云连邀一弦。
并非是没有机缘,只是云连邀将这情绝得太快。以至于始终擦肩而过,至此,更是画上了句点。
“但是苏袖……真的愿意将沈娘,当做自己的亲娘侍奉。”
她自幼便亲族身亡,沈娘的确与她记忆中的母妃有些相似,尤其是她听出自己身份,却毫不气恼,那份宽容及大爱,更是让她眼圈一红,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沈娘。
沈娘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女儿既然如是说,娘自然十分欣喜。”
她说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苏袖感动得几欲落泪,忍了半晌,才呆呆地看着沈娘那慈祥的脸,“娘……”
沈娘亲切的上前,又将苏袖扶到了椅子上,轻声询问:“娘很想晓得,女儿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君。”
苏袖面色一红,垂下头说:“或许娘不喜欢他,现时还不方便将他带来。”
她颇为无奈,一面萧茗与云连邀是死对头,一面她就不能与沈娘坦诚相待。至少在未将事情都处理完,就无法真正的享受天伦之乐。
沈娘柔声一笑,“无妨,若是想来便来,好吗?”
“嗯!”
院中静静地站着一人,青衫衬着残雪枯枝,显得有些寂寥。
时光似乎凝在那刻,两个柔美的女人相互释然一笑,仿佛所有的恩怨,都在这个笑容中尽数消失,重新绽放出生命的华光。
这明明就是他曾经梦见的一场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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