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流年不负卿》第44章


易平生被许一默的友情感动得无与伦比,像当初还在学里一样用力拍了拍一默的肩道:“一默,她可是你亲姐姐。”
房内传来许一诺的声音道:“一默,可是华公子来了?”
许一默一撇嘴,轻声埋怨道:“华公子,华公子他个头!”对着屋内吼道,“是易平生来了,他马上要去广陵了。”
屋内一番动静后,许一诺拖着僵硬的肩膀走了出来,见着易平生立即红了眼眶道:“你怎么说走就走?我还要请你吃喜酒呢。”
易平生见她的语气还跟从前一样,倏地想起那日他被御林军包围,许一诺誓死与他一边,不离不弃,其实那样已经够他回忆一生了,他对许一诺道:“这是给你的,若是遇难了再打开来用,算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说罢递给了一边的许一默,想她快要嫁作他人妇总要保持一些距离了,于是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只听见身后许一诺的声音:“以后去广陵找你玩儿,你寻些好吃的备下呀。”
他希望一切的战乱纠纷以她的婚礼作为结束,这是他临别时候最大的心愿。
广陵之美,一年四季以三月为最,这里的湖瘦园林精致女儿美,他终于做了个寂寞闲散的广陵王。半年里他纳了三个偏房,努力地活着像一个富家少爷的生活,而这三位在他的教导下相处的格外融洽,常常带着她们出去看戏游玩,享受着不受朝政影响的生活。易平生一直刻意的要与过去划清关系,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要划清的不是朝政,而是有关许一诺的记忆,那时候的他连和许一诺做朋友的勇气都没有,除了回避刻意的遗忘,他找不到其他方法,那种不能与外人说的悲伤,在黑夜里化作无数颗星星,闪闪发亮。
可喜的是,易平生将重心放在了家庭生活上,并且处理的非常好,家室之间非常和睦,屡次被当地的富商们讨教窍门。
女人多了,不拌嘴的结果就是三人坐一起讨论起别人家的长短,比如李太守昨天被正房打了,黄师爷为了纳妾逼死了二房,大家在讨论之余都纷纷感慨广陵王的后院才是最幸福的地方。只是今日她们聚在一起,讨论起了长安的段子,易平生在后院赏花逗鸟,原本习惯了她们的家长里短,但是她们说起的话题让他忍不住停住了逗鸟的动作。
“我说那些不过是骗人的幌子,许丞相要是那么精通星象怎么不把自己的灾难给算出来,好躲上一躲?”
“咦,不都说算命的算不出自己的命运吗,恐怕是一个道理吧。只听说他家那位千金小姐被退了婚呢。”
“不仅如此,连房子都不知道被什么人给烧了,现在的皇帝可不吃他那一套了,许家一败涂地呢……”
易平生质问身边阿贵道:“长安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竟一句也不告诉本王?”
那随从心中叫苦不迭,分明是你不许提,可眼下只好认错:“王爷想知道什么,小的立即去打听。”
三位妾室纷纷起身关切,易平生只对那随从道:“关于许家的一切,都给我打听过来。”
阿贵退了一半又折回来道:“前段日子,信鸽从长安带来书信一封,当时怕打扰王爷雅兴便搁置了……”
那封书信到达易平生手里的时候,已过去半年有余,信是许一默的字迹,其中大骂了华应言是个始乱终弃的小白脸,至今杳无音信,写皇帝登基后,家中突然遭遇了大火,父母双亡,如今他和姐姐没有地方落脚,想问能来投奔易平生。易平生看完书信,立刻吩咐备马,几位妾室以为他又要去哪里玩,欢天喜地收拾行李要同去,易平生却扔下一句:“你们且等着,若是今日说的那些都是实话,便是你们的夫君要娶正房了。”三位妾室格外开心,表示又多了一位妹妹,今后打牌玩马球都方便了,于是欢天喜地地送他离开。
当年易平生离开长安,并非没有不舍,自出生起就在的地方一下子就要永别,总是难过的,母亲当年殉葬的缘由,恐怕是对自己不做皇帝这样不争气举动带来的绝望所致吧,当年她让自己去长安书院求学,实则指望着自己能结交些党羽,可惜自己太不争气无心皇权;那时候许一诺即将嫁人,他眷恋的东西长安城都没有了……如今他往长安每靠近一步,就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懦弱,原来勇气并不是对过往的忘记,敢于直视惨淡的过往才是真的勇士。
再入长安城,一切如旧,百姓们安居乐业,将皇位当成自己唯一使命的越烨看样子真的没有偷懒,父皇的决定是对的。
只是当易平生站在曾经许府前,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去恨越烨的食言。许府已经不再存在,门口的石狮子上还残留着大火烧过的痕迹,人人避而远之,这里是长安城最不吉的地方。
易平生像疯了似的开始寻找许一默姐弟俩的下落,他不能惊动朝中的官员,交给手下做也不放心,越烨的食言让他在这件事上再也无法相信其他人。其实最根本缘由也只有一个:遇到许一诺他都会失去理智。繁苍楼、西关街甚至连万花楼他都一一找过,那些许一诺曾经最喜欢吃东西的地方他一个也没有放过,却没有寻着一丝一毫的踪影。
他从南山寺吃完素面也没有遇着她,他本打算再找不到只能先去找华应言了,走到山下却看见了山脚下一间小屋,白色粉墙,篱笆做的门,开了一半,不远处一个少女赤着脚抱着木盆正往那小屋的方向去。那少女穿着白色麻布的衣衫,头发披散开来,路上还有她湿漉漉的若隐若现的脚印,她进入了小院子,在晾衣绳面前停了下来,弯腰放下木盆,揉了揉胳膊,然后将木盆里的衣衫抖了抖,用力甩在衣绳上,那些水滴在夕阳下散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叫易平生模糊了双眼。
那个吃着长安城最好的菜,喝着长安城最好的酒,看着长安城最好的戏的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自己做这些粗笨的活儿,易平生快步走了进去,抢过她手中的衣服,在她的一脸震惊中将它们一一晾在了绳子上。
“广陵王到此有何贵干?”许一诺的声音带着几分世态炎凉的生分,她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倔强得不让它们落下来。
屋内传来了许一默的声音—“姐姐,谁来了?”
许一诺转身就往屋里走去,被易平生一把拉住道:“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我在了。”许一诺就这样背对着易平生站着,许一默从屋内移开门走出来,看见了易平生微微一愣,冲上去便是一拳道:“好你个广陵王,当初找你不回信,现在来做什么!”
易平生看着许一默道:“我那时以为你们已经过得很好,怕自己难过所以故意不听关于长安的消息,等知道的时候才来,发现已经晚了……”他话音未落,只见许一诺转过来的脸上流满了泪水,都流到了他的心里去。
许家大火之后朝中官僚躲之不及,无处安置的许一默姐弟,在南山寺主持的接济下,暂住在了南山寺脚下的小院里。姐弟俩决定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所以一默苦读诗书,准备今年的殿试打算重新来过。他们俩谁都没有再提宁王华应言,易平生既高兴又难过,姐弟俩谢绝了他的帮助,怕暴露出他的踪迹,说此处已经能落脚了。那夜许一默彻夜苦读,易平生和许一诺坐在院子外头听着南山幽幽钟声。
“谢谢你能来。”许一诺的声音再不复往日欢快。
易平生疼在心上,却不敢表达,只怕伤着她的自尊心:“我来晚了,一诺。”
许一诺抱着膝盖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摇了摇头:“你能来已经很好了。人的一生,总有跌宕起伏,不会总是甜如蜜的日子,总要有低谷,还好,一默懂事,日子也不至于把我们逼上绝路。”
她的话那么坚强却让易平生疼到了心里去,他想问华应言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若是一默考上了功名,你们有什么打算?”
许一诺敲了敲膝盖,歪着头道:“一默想考取功名无非是为了挣一口气,给那些说他当年殿试作假的人看看。其实他无论考上与否,我都不想他再踏入朝廷,那条道路不适合我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许我们在长安某一处做点小生意也好,我可以帮他攒点彩礼日后娶漂亮的姑娘。”
易平生想将她搂入怀中,又觉得此刻的她是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如来广陵吧,我罩着你们!像从前一样,我们三人吃最好的菜,喝最辣的酒,看最好的戏!”
从前二字像是敲到了许一诺的心上,她从脚边拾起了一块小石子丢落池塘里,淡淡道:“从前?”便不再说话。
易平生知道她是想起了华应言,那是她第一次动心的男人,但是有什么打紧呢?他笑了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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