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嬿九记》第213章


空气中洋洋洒洒一片蛋奶的酥香味。
顾心慈的目光牢牢钉在报纸的头条上。
糕点酥香可口,男女老上皆爱食之;
寻常百姓家通常是小食店里称上几斤,或者心灵手巧的仆妇善于烹饪几样;而像玖玲珑这样苏扬广宁、京川沪闽各派特色繁多的传统糕点,是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
景府不光是玖玲珑的常客,就连府上都备着几大派系的师傅。
这糕点自然是吃不完的。
晏九九归国,景施琅这个表哥体恤有加,除却别的物什大件,每日往金公馆送的糕点,不仅让晏九九甜的发酣,还让她自己一双巧手闲置了下来。
全则必缺,极则必反。
事事迭加,晏九九早就对她这个表哥积怨已久。
“我说今天你跑来做什么?我好不容易落得个清净的休息日,你别再来诓我为你做牛做马的,我平日里被你压榨惯了,今天可不会就犯。家里佣人仆妇忙着,阿又阿丁又随哥哥去了法租界,我就不招待你了,请便。”
“表妹,你看看这份报纸。”
晏九九朝着大门做着请的手势,却听她那个老狐狸一般的表哥声音里阴晴不定。
看来今天不是置气的时机,景施琅每次沉脸来找她必有否坏。
她接过报纸,正准备坐下却被景施琅抢先一步,晏九九似习以为常转身在旁侧更长的沙发坐下。
可不想景施琅穷追不舍。
晏九九大概是真的习以为常。
景施琅虽然顺着她坐下,却仍旧保持着一段距离。
“表哥,时至今日,这件事情我们终归是拦不住的。”
报纸上的内容和景施琅上回在书院给她看的资料如出一辙,她纹丝未动,浓密的睫扇像两只黑羽蝴蝶落在眼睛上。
那么晏九九到底在想什么?
这亦是景施琅所思。
“就单独这份报道的内容来看,不仅疑点重重,而且歌剧院的材料问题是景氏的商业机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故意为之,上流社会里除了世交的几大世家,其他人要么作壁上观,要么避之不及。所以,这篇报道是写给百姓看的。”
景施琅的视线和晏九九投在报纸上的专注有所交汇。
可晏九九根本就没在看报纸。
“表哥你分析的头头是道,上回在书院里看了资料,和这报纸上的并没有什么出入,我以为还会报道出什么新鲜事物来,照本宣科着实无聊的很。”
景施琅暗赞晏九九不愧是自己的心尖人。
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妹倒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客厅里静的连后院里树叶刷刷的声音都听得十分真切。
起风了。
“表妹并不按我说的话接下去,想是心里有了另一番主意?”
忙碌的仆人们不知何时早已悄然退去。
“我哪里有表哥有办法?我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哥哥都心甘情愿为你所使,何况是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呢?但是我可先提前说好了,什么夜袭锁喉、背信弃义、戳心反噬的戏码我可不会演。我这个人向来是不会演戏的,不似表哥长袖善舞,一张狐狸面孔倒能轻而易举的化作老虎。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狐假虎威还是单单纸老虎罢!”
狐假虎威和纸老虎?
哪一个是褒义词?
景施琅一哂,心知晏九九还在埋怨他和顾一北。
“表妹是景泰商贸的总经理,大大小小的事我总是来跟你商量的,凡事再有主意最终还是要听你下定论。不过说起那天在书院看了这些资料后我收进了暗匣中,后来却发生了一件着实可笑的事情,这暗匣里的金玉古玩一件不少,只是这资料不翼而飞了。”
这不光是在服软。
可晏九九听惯了景施琅抑扬顿挫、渲染铺陈。
她冷不丁道:“我看那暗匣倒似个女孩子家的梳妆盒子,再说了这机密文件怎么能随随便便和金玉古玩装在一起?而且,这报社所图不过是价高者胜,谋利之人最好打发。表哥却偏偏以困窘示之,我看你是想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吧!”
自从她看了景施琅给的资料,歌剧院的工作她整天提心吊胆的,可他这只老狐狸倒好,拿她当猴耍!
愈想愈气不过,她将报纸甩一边,正准备张口却发现一张狡狐之容近在咫尺。
“还是表妹懂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探虹(8)
晏九九总觉得景施琅无时无刻都在说他自己是对的。
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歌剧院建筑材料问题起先曝光于一家中小型报社。
按照行规,报道的新闻,不管哪家报社最先获息亦或获取消息的方法途径千辛万苦,一旦被搬上人民群众眼前这个大舞台上,便不可重复报道。
一来残羹冷炙已无热度可言,二来报社与豪门之间存在着操作和默许。
所以,这样的圈子里,靠的不是快准狠。
而是背后的那只手。
傅婉容嫣然一笑,如铺翠的山间小路上点点幽兰,和着晚霞悄无声息的步子,向沉沉霭霭的山里而去。
“佩格,你既这样说便是明白景先生自有打算,现在你又在这里发哪门子脾气。我看”
这样的话光看起来似是煽风点火,可出自傅婉容这样的女子口中,却又是另外一层含义。
这含义是基于晏九九和傅婉容义结金兰的情谊之上;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正当推论之下。
“唉!”晏九九忍不住叹气打断了傅氏,“我知道我知道我何尝不知道他既然把事情办得好好的,何苦来叨扰我?我本想无事一身轻,现在倒好,我是什么事情都帮不上你也知道我的帮不上忙我也只能眼看着着急不是?”
晏九九不是怪傅婉容,她是气自己。
气她自己不争气!
傅婉容存心想引她出来。
“景先生可不就是这幕后之手?他并不是不能操控这些报社,不管是用钱还是用强,这洛城恐怕没有一家报社能够爆出歌剧院这件事情。可这洛城几家有名的报社背后牵扯的还有洋人,要是有人说了不好听的话大不了不理会便是。可是景家现在刚刚入驻法租界,若是有人存心想借题发挥,完全可以靠此事来阻碍景家。况且洋人势力着,若是负面太多,难保他们不会釜底抽薪。景先生此举定是想顺水推舟,只当这是栽赃陷害,洋人一定会要个答案,但不是现在。”
晏九九明白。
可她烦心的压根不是这件事儿。
自从商贸回到金公馆,婉容与她三言两语谈论的都是景施琅。
她明知婉容规劝着,亦调侃着。
可内心却燃着熊熊烈火。
她并不去接婉容的话,反道:“初晴今天怎的这样慢,我只要前些日子亨利送我的小雨天清罢,她难道要煮糜汤不成?”
正仰脸准备催促顺着呼出一口浊气。
傅婉容扫绢喊慢道:“这果子蜜饯渍的不错,你先尝尝,我去替你催催!”
她有心要晏九九一个人静一静。
婉容今天这一身缎子极好,晏九九即便再生气,却也忍不住暗啧。
伸手拿起盘中蜜饯,虽然包着白色糖衣,但依然可以看到果肉渍的晶莹剔透,又因体量小巧玲珑,不过两指微微一夹,甚是讨人欢喜。
晏九九笑了。
若云雾遮住微醺的醉眼,一半隐在烟里,化作一片烟云朦胧。
生活中哪怕是一点点小事都足以令她笑逐颜开。
可蓦然想起下午在商贸开会时的画面,笑容乍凝,可蜜饯早已碾作香蜜入喉。
酸甜生津;
一时不知是气上心头还是蜜饯虚有其表罢了。
“钱董事,您这是什么意思?欧先生虽然无权参与董事会,但是有旁听的资格,莫不是平日里你和欧先生意见相左,你因此怀恨在心,所以今天故意趁着欧先生不在”
晏九九掂量着自己的语调,若是这话再多一字,便过分了。
她在戛然而止中反观对面的钱董事。
“你你”钱董事扶了扶眼镜,“总经理,您这样说未免是太过冤枉钱某了。今天会议上在场的都是景泰商贸的主要股东,欧先生虽然不是景泰的一员,但是歌剧院的核心技术是由欧先生的帝劳斯提供的,如今歌剧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作为主要技术提供人,应该要给我们的一个说法。”
晏九九笑眯眯的听着,并着暗中打量景施琅,座上之人仍无半点反应。
想到当初亨利是她这个大表哥极力邀请。
可如今出了事情,尚未查清事实的情况,他怎能任凭这些光说不练的老古董信口雌黄?
终归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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