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谋天下》第256章


这屋里如今只有周道昭和他的人,自己的心腹只能在外头,他真要狠心勒死她,也是没人知晓的。
可既然决意要闹一回,多不过鱼死网破,怎么也不能堕了气势。
四娘子打定了主意,哭声愈发大了起来。
“你要真想死,可以服毒。”周道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四娘子立时止住了哭声。
“怎么不哭了?”周道昭冷冷问道。
四娘子恨得咬牙切齿,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她倒没想着还能好好活,只是就这般死了,未免太过憋屈。
好歹她也要折腾够了才肯死。
“你不用寻死觅活吓唬我,你该知道,我不怕这个。”周道昭说着,把头一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道,“从前我便告诉过你,你只管死你的,我自有办法瞒过你家人。”
四娘子死死盯着周道昭手里的瓶子。
她心中委屈愤恨,却终不舍得这条命。
周道昭看出她不过是以为没有活路才要胡闹,若给她一条活路,这四娘子未必一定要寻死。
略想了一想,他又阴恻恻道:“从前你死了也还罢了,如今却晚了,我断不会让你在此时闹出事情,出什么纰漏。你放心当你的皇妃,没人会招惹你,连我也不会记得你做了什么错事,只当你是个寻常的妃嫔一般。”
四娘子咬唇不语,脑中电闪雷鸣一般,无数念头汇在一处,冲击虽大,却难以整理清楚。
见四娘子这般,周道昭以为她服软。
“从此你便收敛些,没人会胡乱要了你的命。当初我留着你,这回也是一样——即便今后你要闹,我也有办法将事情按下。只是你活着,我多少可以省些气力罢了。”
周道昭说完,便让人去传外头的人进来服侍,把那个装着剧毒的瓷瓶丢给四娘子后,自己则带着心腹与一众随从回去了。
婢女见四娘子有些恍惚,忙上来安慰。
四娘子却如丢了魂一般,呆愣愣地坐了好半天,一声也不吭。
夜深人静时,四娘子竟有些豁然开朗。
她忽然觉得荒唐,自己一直以来盘算的所谓“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原来在周道昭看来如此不值一提。即便她死了,或她做出什么丢脸的事,他也自有办法遮掩隐瞒,或者随便编个由头揭过去。
这样的人,自己与他斗,又有什么意趣?
她倒是不信周道昭会留她性命的。
即便要留着,也不过留过这一阵子。
周道昭是个极能忍耐的人,说不定待他黄袍加身,过了十几年再来害她,临死之前好好羞辱她一番,也都是有可能的。
她不想要那般提心吊胆的日子。
可若要死,也不是这会儿,少不得再忍耐一番。
至于胡闹,也就算了。可笑这些日子她自以为聪明,竟白让众人看了许久的笑话。
尤其是周道昭,天知道他在心里是如何嘲笑不齿的。
自此,四娘子日夜盼着周绎攻下临水,周道昭登基册妃那日,便是她达成夙愿之时。
京畿一带,人心惶惶。
魏军围城许久却不攻,周绎与沈夫人知道究竟,旁人却哪里知道。
百姓们只道魏军演练兵法,伺机一举攻下临水城。魏军将士也不知周绎葫芦里是什么药,竟在燕国皇城根扎营,人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全军覆没于此。
因此事涉及沈夫人的**之事,周绎瞒了所有人,连周绰也毫不知情。
周绰也觉得奇怪。兄长虽然敢兵行险着,但他素来谨慎,灭燕一事对他意义又十分不同,此时自然不会托大。
唯一可以作为解释的,便是兄长根本没想过攻城。
得知萧长经已启程,周绎便不再瞒着周绰,说托了父亲的面子,请萧长铄帮忙遣了萧长经过来,以求能够说服武承肃,不动一兵一卒便拿下临水。
“即便降军复叛,这场仗我也是不愿打的。”周绎语气中难掩乏累。
谁又愿意打仗呢?
周绰心中颇为难过——虽然同样是靠手段摆弄人心,兄长的手段却没有父亲那般狠辣无情。
对“不战而屈人之兵”,周道昭素来推崇,也确实做得有模有样,将燕国搅得四分五裂。
周绎要的却是君子的做法。
“我虽不愿承认,可从前天下人都赞武承肃,这人势必有些好处。”周绎露出一丝苦笑,“既然有好处,便不会轻易变了——这便是我的主意。”
萧长经日夜兼程,不过两日便赶来京畿。
周绎听说“梁国萧文远求见”时,只觉天都又亮了几分。
☆、第三四八回 哀民生
萧长经入帐后,先给周绎行了大礼。
周绎自然不受。
“文远君乃是人杰,更是周绎长辈,绎不敢受此大礼。”
怎料萧长经坚持要拜。
“此礼二公子受得。”萧长经道,“长经此番前来,虽有故友之情在前,又有兄长之命在上,却也是长经所愿。长经不是那摇摆不定之人,既然来二公子帐中,自然是心中有了决断。劳二公子高看一眼,虽不知凭这拙舌能否说服燕国新皇,却少不得要为公子尽一番力,虽死不敢稍悔。”
周绎爽朗一笑,果真不论辈分,执了萧长经的手道:“能得文远君效力,绎愧不敢当。奈何形势紧迫,百姓又实在可怜,只得劳文远君走这一遭。无论成败,文远君为苍生涉险之功,跋千里伯助之情,绎必铭记于心,终吾一生不敢或忘。”
萧长经大笑,赞周绎道:
“二公子合该掌这万里江山!”
周绎谦道:“此话言之尚早。所幸有文远君在,燕国覆灭,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了。”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夜深方各自歇下。
次日一早,周绎才睁眼,便让自己的亲兵去服侍萧长经梳洗,想着今日梳洗过后,便该送他往临水去了。
亲兵应“是”,自去萧长经帐外呼唤。
然而亲兵唤了许久也没听见有人答复,掀开帘子往里瞧时,才发现那萧长经并不在帐内。
因萧长经此行隐秘,魏军兵将几乎都不知来的是何人,见萧长经仙风道骨,以为是周绎哪里来的朋友,也便没太在意。因此亲兵打听一番才得知,原来天还没亮萧长经便起身,将自己收拾得十分利落,独自一人骑马往临水城方向去了。
“听守着贵人营帐的卫兵说,贵人临走前留下一句话给二公子。”亲兵跪地禀告。
“是什么话?”周绎嘴上问着,心里大抵有了答案。
“那位贵人说,五日后若他不回,且没有别的消息传来,教二公子早做准备。”
周绎闻言点头,心中十分感慨。
这萧长经倒真自信,周绎原以为要十来天,他自己竟留下话说止需再等五天。
若不是周绎知道他的本事,只怕要当萧长经是个狂妄之徒了。
难怪他至今未娶,等闲之人怕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罢。
翌日,估摸着萧长经已入了临水城,早递了折子求见武承肃,周绎才将萧长经前来相助的事告诉魏军将领们。
众将听了无不欢欣鼓舞,仿佛明日他们便要胜了一般。
且说萧长经一路骑马而行,午前便到了临水城。
这一路看得他触目惊心。
虽然魏军没攻城,可京畿一带能跑的人早都跑了,余下的不是老弱妇孺,就是趁火打劫的流氓无赖,若非他有要事在身,真怕耐不住脾气,早提着剑“路见不平”去了。
离临水城近了,情况也便好了许多。
临水城门如今依旧大开。
毕竟魏军真要攻城,也要先攻下京畿一带,确实不用急着闭门封城。
好歹前头还有宁王当着。
宁王虽谨慎,不敢主动出兵,却时刻提防着周绎,断不会轻易便让魏军攻到城下。
可城门即便开着,也极少有人出入,想必是城里人早知京畿一带不太平,而城外的人都跑远了吧。
守城的士兵拦下萧长经,正准备细细盘问一番,萧长经便拿出梁国国主的手书。
“尊使请入城。”领头的将官确认了手书,立即教人放行。
萧长经就这么骑着马一路到了皇宫门口。
听说梁国来了人,宫里便有各种各样的猜测。
梁国与魏国交好,这事大家多少知晓一些,加上总有人听说过萧长经的“事迹”,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工夫,武承肃与萧长经还没结束客套时,宫里便人尽皆知了。
有人内心盼着萧长经说服武承肃投降,好歹让他们这些宫人能有个活路。
有人却暗暗骂梁国落井下石,直言萧长经不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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