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218章


“对了,宁烈遗书中提及的那个炎刹皇子炎麒,说此人治军有方,更是心狠手辣,日后恐会成为梦华的一大威胁,让你我务必多加留意……”我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担忧地与他相视:“澜苍之前与他交过手,亦说他是个颇为狠辣的角色,若非当时炎刹内乱,炎麒自顾不暇,只怕他们已然挥军南下了……”
“害怕了?”他抚着我的额角轻轻摇了摇头:“炎刹军队虽是剽悍,却多是有勇无谋之辈。炎刹王膝下二子炎煊和炎麒素来不和,炎煊太子如其父般无能,唯恐炎麒威胁其地位,又忌惮他手上兵力,便想借着他领兵在外之时将其国内势力一网打尽,炎麒为了回国夺权,这才会放弃了与梦华之战。听闻现下炎刹国内两股势力已打得不可开交,也是因此缘故,前段时间梦华内乱之时才未被他们钻了空子啊……”
“所、所以呢……”我听得一头雾水,他却淡然一笑,捏了捏我的脸:“如今我们已然先于他们安定下来,便坐山观虎斗,看炎刹王这两个儿子自己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到时再坐收渔利不迟。想必一番内斗之后,他们早已无力侵犯我们,就算他们再行挑衅,我们朝中尚有舅舅和澜苍,也断不会怕了他们去。”
我只道宁烈之事过去,一切总算可以重归平静,谁知年节刚过,还未出十五,凤鸾宫那边便传出琉璃病情急转直下的消息。离澜苍南下寻药已过了两个月,我日日去陪琉璃,只道她因着新婚心情舒畅,已可以下床走动,绣花描样,却不料噩耗来得如此突然,让本沉浸在与慕颜共度第一个年节的我再无了欢庆的心思。
我急急召了苏木入宫,可他给琉璃把完脉后的表情便已说明了一切,我只怕琉璃再等不到澜苍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如今寻没寻着药已是其次了。我忙派人传书给他,让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可眼看书信递出一日又一日,却仍未见着他的人影。
“再派人去传书给他!”我高声朝小允子吩咐,却忽觉衣袖一紧,垂眼一瞧,原是被琉璃拽在了手中。她面色惨白,双颊塌陷,早已瘦得不成人形,如今就连说话都困难,我得凑到她唇边,方才能听见她说些什么:“姐姐……我知道我是不成了,等将军回来,还请姐姐替我、替我告诉他一句话……能有机会嫁给他,是我这一生最、最大的福气……请他原谅我,我不能再陪着他看星看雪,也不能再给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得后来,我只觉耳边一阵气声,再也分辨不清她的话了。我抬起头来朝她看去,只见她唇齿微颤,嘴边犹自挂着一抹笑,那模样竟让我想起了兰芷死前忆及无邪时同样苦涩而甜美的神采。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我使劲攥着她的手发疯似地唤着她的名字,她却如没听见一般,双眼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直至她断气的最后一秒,那未被我攥住的右手里仍自紧握着那只澜苍重新夺回给她的金镶玉簪子,如同她此生最珍贵的宝贝,任谁都再也抢不走,占不去。
只是最大的遗憾并非欲见其最后一面而不可得,而是只差那么一天,便就此阴阳两隔。
在琉璃逝去的第二日清晨,宫门外传来通报,澜苍一身风尘快马而归。如我所愿,他带回了那无比珍贵的牛樟芝,而他生命中另一个无比珍贵的女人却已一身冰凉,带着对他的无限爱意先走了一步。
琉璃的灵柩便停在了凤鸾宫前院,他衣衫未换,就直挺挺地守在那棺木旁边不眠不休,滴水未进了三天,见惯了死亡的他没落一滴眼泪,只是手中握着那金镶玉簪子兀自喃喃,如同疯了一般。
“她若在天有灵,看见你这般糟践自己身子,也定是要怨怪你的。”我行至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仍是一脸木然,既不抬眼看我,也不说一句话。
我轻声一叹,将琉璃前些日子替他补好的那件中衣拿出交到他手上,他愣了一愣,探询似地抬起头来,我指了指袖口示意他自己看,努力抑住了心中悲痛,缓缓续道:“她要我告诉你,她这一生最大的福气便是嫁与你为妻……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一人,就连替你补衣裳,都要将自己的心意埋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话音未毕,却见他已是悲痛难抑,掩了面低声而泣,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之中,泪水将那件中衣打得湿透:“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多等一天,只要再一天,好歹让我再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我从未见过如他这般威严之人会哭得如同一个软弱的孩子,他语声中的无尽悔恨和痛楚直让我更加内疚起来,我蹲下身子,轻轻将他的背脊搂住:“说到底还是因我自私,若不是我执意要你替我去寻药,你们便不会……”
“一切皆是天意,与你无关……”他哽咽着将我的手推开,艰难站起身来朝琉璃的棺木行去。我想着让澜苍再多看琉璃几眼,是以还未盖棺,他扶着棺木边静静凝望着琉璃苍白的面颊,良久方抬起手来,将那金镶玉簪子斜斜插进了琉璃发间,朝她低喃道:“我欠你的,唯有下一世再还了……若你还愿意,下一世我们还做夫妻,我再不会让你等我这么久,也再不会让你为我牵挂神伤……”
“澜苍……”我哽咽着轻唤他的名字,他颓然朝我摇了摇头,深呼一口气,仿若将一切悲痛尽皆吐出了一般,伸手使劲一推便将棺材板合了上去。我正自纳闷他要做些什么,却见他已蹲下身子拾起棺木旁的木钉和铁锤,亲手将那棺木钉得严严实实:“既然错过了最后一面,那便让我尽了为夫之责,送你最后一程……”
所幸澜苍这一趟没有白跑,苏木将那牛樟芝连同他开的方子一起煎药,慕颜用了之后面色分明开始好转,前些时日虚浮的目光也渐渐明亮起来了。只是我看得出来,他与我一样对澜苍和琉璃心怀愧疚,可斯人已逝,却又不知该如何补偿。
苏木说再坚持用上三日药,病根便可自脉络中拔除,对于慕颜用药我从来不愿假手他人,从熬药到送药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虽在火边大汗淋漓地站了一个时辰,却也是甘之如饴。慕颜眼看身子渐好,又一头扎入了那堆奏折之中,我知他此刻定在紫宸殿,便端着药碗准备亲自给他送去,不料行至殿外,却听得澜苍的声音沉沉传出:“皇上恩典臣本该接受,只是这般厚重葬仪并非臣和琉璃所期。”
“朕知亏欠你们夫妻良多,也明白你并非看重虚礼之人,只是琉璃毕竟是朕之义妹,是从皇家风光嫁出去的,如今她已不在,再无从弥补,便也只得从这些地方着手……”
“不瞒皇上,其实在臣南下之前,便早已做好了琉璃病逝的心理准备了……在臣走的前一天晚上,琉璃便跟臣说过,若是她死了,只希望能静静葬在我们澜家的祖坟之中,别的再无所求。皇上心意臣心领了,只是臣不想违背她之遗愿,还望皇上见谅。”澜苍语声不卑不亢,提及琉璃之时,也再无了当日在她灵柩边那般的颓唐。想他素来见惯死亡,除却战场拼杀,便是亲人亡故,如今他的心想必已然坚不可摧,琉璃一死,也再没了什么能够让他为之乱了阵脚。
我默默立在门边,只听得殿内亦是一阵沉寂,半晌方听得慕颜无奈叹息一声道:“若不为你们夫妻做些什么,朕之心总是难安。”
澜苍淡然一笑,蓦地跪在堂下沉声开口,却惊得殿外的我手中药碗差点摔在了地上:“若是皇上想要弥补琉璃一二,那臣请皇上一定要好好待舍妹一世不离不弃……这是臣和琉璃共同的心愿。”
舍妹……他是在说我么?那个叫着我皇后娘娘的他,那个说对我从此只有臣子之心的他,心里原来还是把我当作妹妹来呵护的。我总以为那次夜谈过后,他对我已然只剩下疏离的淡漠,却没想到在我看不见的背后,他还是会用尽一切方法来让我过得幸福,就算是将慕颜对他们夫妻的愧疚来当作桎梏的筹码,也要杜绝任何让我再次受伤的理由。
双手微微发颤,碗中滚烫的药汤溅到了手上也浑然不觉,一颗心再次翻滚纠结,不知是该酸楚还是温暖——我欠他的情债早已堆积如山,他对我的心意亦如汪洋浩瀚,可我却不是愚公坚忍,注定无法移山填海。
过了年节,转眼间又是春天,瑶光殿里的梅开了又谢,慕颜亦接到了一封沉重的上疏——襄原也要请辞离去了。
这个谨严却不乏温柔幽默的男人一直与我私交甚好,他看重我的能力,我欣赏他的性格,一路走来看着他一步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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