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词》第111章


但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张良娣李辅国这样的后廷妇人宦官,也就是在皇帝面前进进谗言,奸险有余,但还不足以插手军中事务。
当时菡玉也觉得匪夷所思,完全找不到可能的疑凶。
然而当她在梦境中再次重复这一段经历,当她知道杨昭一直在她身边未曾离去时,她忽然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没有人能潜入武库在金甲上动手脚,但如果不是人呢?
这事多像他的手笔啊。睚眦必报,见缝插针,在别人已经犯错时再加上一笔,让人百口莫辩,假亦成真。
疑案悬而未决,张良娣和李辅国都向皇帝进谗,说建宁王不顾手足亲情,有忤逆杀母之心。这次广平王遇刺定然也是因为抢了他的元帅之位,断其夺嫡争储之路,令此子心怀怨恨,欲杀广平而代之。
新帝在李林甫的威胁下战战兢兢过了几十年,最恨有人谋害动摇储君,听信了张良娣李辅国之言,下旨将建宁王赐死。
讽刺的是,前往建宁王处宣旨赐鸩酒的正是李辅国。李辅国唯恐夜长梦多,动作麻利迅速,等朝臣得知消息赶往行在劝说皇帝,建宁王已经被迫饮下毒酒,一命呜呼。
菡玉随李泌从临时充作宫室的太守府出来,正碰见李辅国回来复旨。
她以为自己会有复仇的畅快,然而看到李辅国手中那盖着黑绸的棋盘,绸布下隐约可见酒壶、匕首、白绫的轮廓,却只觉得无奈和厌倦。
因为是梦境,所以如此率性无所顾忌,心底深处的想法都可直面宣泄,不必勉强,不必忍耐,不必背负。
她厌倦了,太上皇、新帝、广平王、安禄山,谁当皇帝她都不在乎了;哥舒翰、郭子仪、李光弼、史思明,谁掌握重权她也不在乎了。
反正天下已经乱了,反正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实体书不能有鬼魂,但是做梦梦见鬼并不要紧
我真是太鸡汁了!
☆、尾声·梦回(2)
新年时圣驾移至凤翔郡,洛阳传来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安禄山死了。
这是安禄山起兵造反后的第二个新年,距离他在洛阳称帝不过一年。他的皇帝梦只做了一年,就终结在自己儿子手上。
安禄山称帝后深居洛阳禁中,朝事托付给谋士严庄,不理朝政。因为身患恶疾,脾气也日渐暴戾,动辄鞭笞左右侍从官员,连严庄都经常挨打,下属积怨颇深。
安禄山长子安庆宗已死,次子安庆绪不得宠爱,安禄山有意立宠妾段氏之子安庆恩为储。安庆绪怕失了储副之位便要遭杀身之祸,严庄便诱说他杀安禄山以代之。
二人串通内侍李猪儿,趁安禄山熟睡时刀斫其腹将他砍死,埋在床下。将领军政都向严庄报备,数月不见安禄山之面,以致他死了也没人知道。
严庄对外宣称安禄山病重,立安庆绪为太子,年初便登基为帝,尊安禄山为太上皇。安庆绪坐稳了宝座,才挖出安禄山的遗体发丧,尸体已腐不成形,恶臭难掩,只停灵三日就下葬了。
对比两边的新皇和太上皇,不得不说李唐的皇帝实在太仁德恭孝了。
这与菡玉所知的历史不尽相同,她并不知道安禄山死得这么早。或者说从很早开始,因为她的加入参与,许多细节已经变了。
譬如她的父亲吉温,小玉记忆中是安禄山起兵之后,吉温因为曾攀附他而牵连被贬,在岭南被罗希姡米苑W锼ΑJ且运豢济挥蟹旁谛纳希谜饧绿崆傲税肽攴⑸戎患啊?br /> 也或许是因为她当时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居住在深山中,远离乱世不知时局。等她下山四处游荡时,安禄山史思明都已死于非命,中原大地乱成一团,藩镇各自拥兵占地为治,朝降夕叛,百姓不知何人为主。
安庆绪勇鲁无谋,又是靠不光彩的手段登上皇位,难以服众,安禄山原先麾下那些战功彪炳的大将都不服他。唐室君臣都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广平王养好伤后,再度整军挥师东进。
菡玉一直为李泌之副,协助他处理文书。行军没有绝对的文武之分,有时也需要持枪执剑。
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叛军将领安守忠率军攻打占领武功,距离凤翔仅五十里的大和关传烽火告急。李泌命菡玉持他的鱼符去斥候营点一支小队,轻骑前往大和关侦察,她索性亲自带队前往。
到了大和关,发现寇关的只是一队散佚游兵,总共两百多人,与安守忠大军走失,攻下大和关抢夺粮食补给休息,凤翔并无威胁。
撤退时却发生了一点意外,大和关外又有一队叛军散兵来投奔,正好与这边的斥候相遇。大和关的叛军听到动静,也出关应战,两面夹击,十几人的斥候小队全军覆没,只有菡玉一人生还。
她能幸免并不是因为不畏刀伤,而是有人出手相救。
她被敌骑□□扫中后脑,从马上跌下,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似乎看到天空中有一道黑影,大鹏展翅似的掠过。
醒来时并不是大哥为她重塑了一副身躯,而是第二天清晨,她被李泌派来救援的参将从尸堆中挖出来摇醒。
满地尸首,我方斥候的,敌方叛军的,混在一处。每个人都是因外伤而死,或枪或刀或箭,那些武器都还带着新凝的血迹。
据参将说,他们刚赶到时抓到了一个活口,是个胡人叛军将领,已经重伤濒死,还强撑着爬出去数丈远。他只来得及瞪大眼指着尸堆喊了声“鬼啊”,便咽气了。而后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找到了她。
斥候只有十几个人,武艺不精,怎么可能杀掉两百多叛军。士兵们翻遍了所有的尸体,找到那十几名斥候的尸骸,确认他们也都已殉难。
参将检查了大和关内的残迹,最后勉强得出结论,猜测是因为叛军采食了附近的毒蘑菇,产生幻觉,以为来投奔的另一支散兵是官军,双方黑暗中不辨你我,内斗至两败俱伤。
这理由虽然牵强,但是一共就两百多叛军散兵,死都死了,大和关也已拿回,虚惊一场,这事就这样略过去了。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菡玉虽然疑惑,但元帅府事务繁忙,她也没有多想。
直到梦中重历,她才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粗心,为什么就是想不到,那个昏迷前所见的黑影是他呢?自身的经历已经如此玄妙,为什么不往鬼神之事上联想呢?明明那个叛军活口都提醒过她了。
梦境就是这么奇妙,不知那个观看感知的“我”,和其中正在经历的“我”,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她时而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知道了杨昭就在身侧,但梦境中的那个菡玉,却还依照着原本的轨迹我行我素。
菡玉做了一个梦中之梦。
非常寻常简短的场景,她已经梦过许多次。她梦见自己深夜醒转,窗外月色明亮,杨昭坐在榻边,温柔地抚她的发,说:“玉儿,你醒了。”
只是那么简单的场景,那么简单的动作,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欣喜若狂。
她扑过去拥抱他,双手从他的身体里穿过。他的身影如水面倒影,泛起一圈涟漪似的波纹。
他的笑容有些悲凉:“玉儿,我已经死了。”
以前他曾说过的,你不是人又如何?莫说是莲蓬藕荷,就算是猛兽厉鬼,我也要你。
这也是她想说的,可是她梦见过他那么多次,从来没来得及对他说过。
她只来得及惊醒后对着空无的床沿流泪,那块梦中他坐过的地方。
他在地下,十八层地狱的某一处,那是即使她轻生,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次她与往常梦醒后一样,睁大眼盯着帐顶,了无睡意。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月色亮得不似夜晚,透过窗棂洒了一地细碎月光,随着风动在青砖地上跳跃。
窗前有一棵槐树,才一人来高,枝叶却长得很茂盛了,影子在屋内拉得老长,末端投在她脸上,像一只模糊的手,轻轻摩挲她的脸庞。
她心里忽地一跳,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棵槐树。树影映在窗纸上,朦朦胧胧的,恍惚便像是一个细瘦拉长的人形。
即使变了形,依然那么熟悉。
她心头突突地直跳,却不敢妄动,怕这又是一个梦,她一做剧烈的动作,梦就碎了。
她缓缓坐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手握住窗框却不敢打开。那只是一棵槐树,她知道的;但她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是你么?”
那影子突然一晃。
她想也没想,一把推开窗跳了出去。
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