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锦》第66章


皇城,崇元殿内。
圣武帝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轻轻揉着眉心。
那日健岑城被破,大臣们的态度愈发坚决,韩挚更是亲自请命要求前去捉拿叛党。
他将韩挚留了下来,与他单独谈了一次,那个曾戎马天下的老将,脸上神情很是愧疚。
虽在竺幽二人消失后,他彻查过府内,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可那支军队,行得过于顺畅了些。他很自然地想起,竺幽几次进出他的书房,虽每次都有几乎无可挑剔的借口,可她若是存了心接近自己的儿子,那么以她的心思,能做到不被他察觉而将军事布防图盗走,轻而易举。
留下原图,也许只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
然而自变故发生以来,无论多少人上了多少奏折,圣武帝自始至终将此事压着,不让任何人出兵,只静观其变。
饶是那颜筱梓宣告天下,她的军队所到之处不会伤人性命,可宋齐国的尊严,圣武帝的尊严,岂能容人如此践踏?
圣武帝看着跪在面前一脸愧疚的老臣,揉了揉眉心,让他起身。
“臣请命率军支援清远城。”韩挚身子绷得笔挺,眉宇间皆是坚决。
圣武帝手指在龙座的扶手上轻叩,半晌,抬头看向他道:“韩挚,若是你的儿子有一日要算计你,你当如何?”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韩挚愣了一下,想起韩无期,心里无端涩了一下。
他唯一的儿子,为了那个女人才第一次心甘情愿回府,当日离去是他那样失魂落魄,如今得知真相,只怕更难接受。
圣武帝看他半晌不做声,无奈道:“虎毒不食子,或许,我终究是老了。”
韩挚回过神,又听圣武帝说了一会话,终究是没批准他的请求。
他独自步出皇宫,望了望远处的天空,无奈叹了口气。
虎毒不食子,可那只是圣上的侄女不是么?虽说当初逼宫一事理亏,可先帝末年时不问政事,偌大一个宋齐国,逐渐显现衰败之势。逼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相反,圣武帝即位以来,广施新政,六年的时间,宋齐国日渐繁荣,早已超过了先帝在世风华最盛的时光。
能者居之,自己追随的皇者,又有什么错?
而如今圣武帝独坐在崇元殿内,拿起一本奏折,看了一眼,重又合上。十日之内接连攻下三座城池,大军已直指皇城,当年那般贪玩的小姑娘,如今竟能有此成就。
他在心里喟叹一声,如此风采,他的一众儿子也未必能做到。
他在等,等她站在他面前。
☆、步步紧逼二
韩无期病了三日,也在健岑城的医馆内休养了三日。自中毒以来,他体质变得特殊,虽百毒不侵,但寻常伤病却不易好转。这次许是这段时日一直未曾好好休息,加上这两天不眠不休赶路,身体终是受不了了。
这间医馆的主人也是参加过医术大会的,曾亲眼目睹过他的风采,对他仰慕许久,此次见到被人送过来昏迷不醒的他,还一度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然而随即就笑得开怀起来。
医馆主人尽心照顾他,趁机也问了不少问题,平日困扰自己已久的东西,得韩无期一番点拨,思路开阔自不必说。如今见他身子刚恢复便急着要走,他好说歹说将人留了下来,谁料第二日一早他亲自端着补药去给他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因了上次的教训,韩无期这回挑大路走,不时打听颜军的下落。紧赶慢赶,又过了四日才到清远城,这一回,总算是在城中赶上了。
颜筱梓正看着程复为士兵治伤,程复已教会大家一些简单的处理伤口的方式,除了一些很严重的,他才亲自出马。
清远城内兵力不多,却是他们目前为止遇到的最顽强的抵抗。
颜筱梓穿梭于伤兵间,时不时搭把手,引来一阵感激涕零。
几个月的相处,颜筱梓虽贵为金枝玉叶,却从不曾摆过架子,反而对大家关怀入微。上了战场,她永远是冲在最前方的一个。而她也一次次证明了,自己所定的规矩,绝非空话一句。因此虽时不时有人受伤,但从没有人表现出不满过,反而对她的爱戴之心愈重。
十几日,他们自花都一路向皇城逼近,几乎跨越了半个宋齐国境。而另外一半,由剩余的兵力牢牢克制,以保他们一路顺畅。
一切看起来都近乎完美。
唯有竺青觉得,太顺利了。
他前期做过大量准备,因有了军事布防图,他们也得以有的放矢地决定路线,这所有的一切都为他们这一路创造了绝佳的有利条件。
可是,太顺利了。
宋齐国这么多年日渐繁荣,不被别国入侵,本身也有着强大的实力支撑。单单是他们所攻下的几座城,平日里作为宋齐极大重要城池,在其间起着莫大的作用。可他们仅仅花了数十日,就轻而易举攻下了,而他预料中的援军,从不曾出现。
坐在高位上的那一位,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他看着在人群中忙碌的颜筱梓,她已换了便服,依旧是绛红色的布料,这么远远看着,她收敛了周身不容忽视的迫人气场,亲切得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他有点觉得,其实他越来越不懂她。
若按他的想法,即便他们本来拥有的人马用以阻绝宋齐剩下一半兵力,这一路行来也该不断征兵,扩充队伍。
毕竟,只守住那一条防线,远远不足以防备迂回绕向皇城的军队。
她,究竟想做什么?
如今的局势,在他看来,倒更像是一场玩笑。
一方不停向前挺进,而另一方,更像是在静观其变。
竺青曾问过颜筱梓,待攻破皇城,要如何。
她只是淡淡一笑,少见地露出了些迷惘的神色,而后错开了话题。
正想着,门口有人来通报,韩无期求见。
他望向远处蹲着身子给伤员上药的红色身影,眉心为不可见地蹙起,犹豫了一会,还是大步向她走去。
“韩无期来了。”
颜筱梓身子一僵,手中的药碗险些掉落在地,过了片刻,她低声道:“不见。”
竺青又在她身侧站了会,她已重新开始了动作。
低声叹了口气,他唤来方才通报的人,交代了些话。
韩无期这一路都在想,见了她,究竟该说什么。
可披星戴月的几日慌张,直到到了这里,竟都化作无形。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这里,他即将见到她,在时隔近八个月后。
河畔的垂柳绿意盎然,随风轻拂,宛若无数条绿色的丝带,温柔而缱绻。他才恍然,竟已是春天了。她自深秋离开他,如今已是春天,时光荏苒,他一直执着在找寻她的路途上,究竟错过了多少?
前去通报的人很快回来,他站直了身子等他回答,那人却一脸坚决告诉他,主将不见。
他还要说些什么,府门口的侍卫已拿起了武器,凝神戒备,仿佛他只要再多一个动作,便会毫不留情。
他站在原地望进去,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没有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跋山涉水为她而来,可她,连见他一面也不肯。
韩无期心头涌起深深的悲哀,最后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转身离去。
可是怎么办,我非见你不可。
大军在城内空旷处驻扎,颜筱梓的帐篷搭在护城河旁的空地上,离大队伍有些距离。
她在帐篷边呆了很久,听见有人走过来。
是竺青。
竺青在她身旁坐下,夜风缱绻,几缕垂柳不时扬起一个轻巧的弧度,引得人心里也慢慢暖起来。
“你当真永远也不见他了?”竺青手里把玩着一截柳枝,面上似笑非笑,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相依为命的日子。她与他,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可从什么时候起,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越发看不透她了?
颜筱梓静默了一会,声音有些低沉,“我总觉得,我亏欠了很多人。”
竺青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道:“是啊,我的大好年华,都用来为你打天下了。”
颜筱梓笑睨他一眼,因他的玩笑话,心里的抑郁消散了几分,却仍是挥之不去。
“有些东西,这辈子我都还不起了。”她低声喃喃,似在说给他听,又似在自言自语。
竺青沉默了。
脑中无端便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笑容温婉,说话永远是轻轻柔柔的样子。
他苦笑一声,真诚地将她望着,道:“你若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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