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别走》第52章


谢柔听他总把她嫁人挂在嘴边,还笑话他许久,说为了把她扔出家门费了好一番工夫,实在劳苦功高,不如等他升了将军,替她找一个更妥当。
彼时谢煊眼睛一亮,竟觉得很有道理,自此家书里的内容就多了一项:介绍他新认识或听说的青年才俊给她。谢柔全当戏本子看,偶尔拉着雀儿品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然而,她没有等到他给她介绍夫君的那一天。再相见,便是天牢门前,她拿出所有的积蓄想见他一面,却被狱卒拒绝,她手里那点碎银子毫无作用。她崩溃过绝望过,也曾蹲在天牢的墙角,希望能听到他的声音,可没有任何收获,也看不到希望。
那一年和眼下时局有几分相似,灾情棘手,流民如潮,她在天牢外熬了十日,从心急火燎到恢复镇定,终于有一日揩去泪水,钻进灾民的队伍里,和他们一起向凤阳走去,光明与昏暗都在前方,她走投无路,便打算咬着牙硬走出一条路来。
红墙碧瓦,死生契阔,铺出了她的未来。
只是现在……“未来”好像又转了一个圈,回到了原点。
靠在桶壁上,她眼角有泪,似昏似睡,思绪沉浮不定,如水中飘摇的浮萍无处依靠,她想自己应当是有点累,心酸渗入了四肢百骸,让她痛而无力。
身子一歪,她险些倒在水里,鼻子浸在水中呛了一口,还未反应过来,身边已有人提前一步扶住她,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
她咳得厉害,睁不开眼睛,只觉有人将自己从水中捞起,裹上了很厚的毛毯,又像抱婴孩一般将她抱在胸前。她如溺水的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抱紧他,他像海中浮木,又似黑暗里的一束光,爱她救她,也指引她。
他眉宇间有凝重的褶皱,细细将她脸上的水拭净,动作很轻,她眼睫一颤,睫毛上的水珠滚落,慢慢睁开双眼,瞳孔无距,却也清晰。
她在他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满满都是她,那些焦虑和疼惜刻在里面,深不见底。他的手指微触,从眼眉滑落到她的唇上。
谢柔唇瓣翕动,忽然咬住他的手指,像只小猫一样,情绪不稳时想咬住什么。萧承启任由她动作,又将她抱紧了些。
她咬得一点也不重,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可是不知怎么,那些酸楚周而复始在胸口徘徊,非但没有化解,反倒找到了宣泄口倾泻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袖。
萧承启一怔,见她哭得厉害,无奈一叹,抽出了手指,然后弯身吻住了她的唇,哽咽融化在两人唇齿间,她心里的不安好像也随之分给了他一半。
碾转摩挲,反复安抚,比往日更绵长深入,直到她眼泪止歇才停住。
“依依,谢煊一定不会有事。”她听他这样说,她已经不记得这一路上他说过多少遍相同的话,以帝王、以丈夫的身份给她承诺。
这句话并不简单,她心焦但还没失去理智,她知道这话的背后,一定是他日以继夜的部署,无数兵将前仆后继,乃至他自己也要御驾亲征。
她的绝望一半来自被困的哥哥,一半来源于自己的清醒,躺在他怀里半晌,她忽而问了他一句话:“陛下,辅国将军部有多少兵马被困?”
萧承启没想到她会问起此事,沉吟一刻,道:“只余五千。”
谢柔阖目,心口一痛,沙城一万五千将士只剩零头,这一仗他们如何反击?外面纵使有十万大军增援,这五千人能不能守到总攻都是问题,现在图坦不攻,只怕还没摸清谢煊人马的底细,等到查清了,谢煊一部很可能会顷刻覆灭。
到那时,图坦活捉主帅,威胁萧承启割地退兵水到渠成,一个被威胁的帝王该何去何从,他御驾亲征,战败而归,怎么跟群臣百姓交代?
而且可以想见的是,若最糟糕的情况出现,哥哥绝不会苟延残喘的活着,任由敌人把自己当作筹码威胁江山社稷。
图坦布了一个死局,请君入瓮,只看萧承启敢不敢挥剑断尾。这么久以来,她都怀着侥幸的心理,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可从此事发生的那天,结局好像就指向了那里:
谢煊的困境不在于何时脱身,而在于要不要牺牲。
谢柔眼底再度有泪涌上来,疼得浑身发抖,她花了很长时间想明白这件事,不愿意接受,却不得不面对,因为那杆秤的两端一头是哥哥,另一头是萧承启。
她怎么敢赌?
“陛下……”她咬破了唇看向他。
萧承启没说话,只有手指渐渐少了温度。
“若最后无可挽回,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她哽咽着把话说完。
萧承启抱着女子的手臂一僵。
谢柔泪如雨下,怎么可能不心痛,怎么可能不绝望?
可哥哥是将军,他是皇上。
而她……是皇后。
江山社稷都在他们肩上,重于一切。
第50章 行军布阵
那天晚上谢柔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云姑和雀儿不在身边,只有萧承启陪着她,可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竟不想见到他,她想静一静。因为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想起满身是伤的哥哥,厌恶冷血的自己。他哄她劝她,她都听不进去了,情绪仿佛在一瞬间崩溃,耳中嗡鸣不绝。
她看着梦境里的谢煊倒在地上,影子碎成了千万片,尽是血痕。她拉紧身上的毯子,兀自缩在一角,抱住手臂。萧承启见她这副模样,又怎会猜不到她的感受,她始终将自己放在和他并肩的位置上,希望替他分担帮他解围,朝野内外处处需要平衡,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她就是看得太明白,所以才痛苦。
后宫女子多以家族为重,总是想尽办法为父族谋利,只有她,进宫以后,除了救兄长出狱再无所求,就像这次,一般女子会求他不要放弃哥哥,她却要他放弃。
她不想成为他的难题。
刹那间如鲠在喉,他情难自禁地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停住了,手指悬在半空许久,颓然放下。
只要谢煊还在险境,她永远无法心安。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他又陪了她一会儿,而后踏着雨声出去了。
谢柔瑟缩着浸在黑暗里,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
*
雨水顺着廊檐流下,落进水洼溅起涟漪,萧承启在廊角看见卓海,略点了一下头,两人转身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
卓海打开书架后的密室通道,引萧承启入内,边道:“这宅子久未启用,来不及清扫,还望陛下恕罪。”
萧承启道:“不过小事而已,卓叔辛苦了。”
密室里东西也简单,都是些关于军队部署的沙盘和城防草图,卓海站在暗卫营的角度,给出了一些建议,两人眼下易容,很多事情不能在明面上讲,要等萧承启的仪仗到了瓜州,才能转换身份。
卓海已经将眼线撒了出去,目前为止两方军队的行动路线和沈殊文所说一致,没有异样。
“是否按原定的计划执行,还请皇上下旨。”合上一卷册子,卓海道。
萧承启沉思不语。
卓海等了一会,犹豫了一下,道:“陛下要救谢将军?”
萧承启道:“朕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辅国将军,和图坦的仗不急。”
卓海并没什么差异神色,两人都对现在的局势有判断,两国你来我往打了数十年,从萧承启曾祖父便开始矛头相对,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不大,只是在卓海看来,眼下是重创图坦的好时候。
“卓叔,你认为不应该去救吗?”
卓海怔了怔,叹道:“陛下或许比小老儿更清楚,此战虽然突然,但辅国大将军失去一万人马有失职之罪,而且力量薄弱,无法配合苏将军内外夹攻敌军。若非要做个取舍,小老儿偏向于……不救。”
他抬起眼看了萧承启,道:“朝中众臣还在混乱中,中书省大部分精力放在流民和战后事宜上,对辅国将军的事未下判断,但等他们回过神来,恐怕牺牲谢煊的折子就要堆满陛下案头了。”
“还有图坦,他们盘桓在外,就像野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什么时候都可以下手,因为不构成威胁,所以才久久不动,他们这是想等到猎物最绝望的时候,一击必中。”
萧承启听着他的话,眼角跳了一下,吞吐的烛火映在他的眸子里,明灭变幻。
卓海注视着他略显僵硬的下颌角,叹了一声:“陛下是舍不得。”毕竟谢煊和谢柔是兄妹,心里这块大石轻易绕不过去。
萧承启没有说话,只拿起沙盘上的一个旗帜标记在指尖捻动。谢柔含泪的眼睛在脑海中闪现,她倔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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