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二掌柜[出版]》第220章


羽言道:“史书记载,夏敫幼年时,曾见过龙神,他执著一生,都只想再见那龙神一面,后来误入歧途,的确残酷暴虐,罪不容恕。但作出此曲时,心中只是纯粹对龙神的思慕,再无其他……”
李同州拖长了声音道:“殿下所言,不免牵强罢……”
皇帝打断他的话:“李卿,方才朕听这曲声,婉转柔和,确无戾气杀戮。一支曲子,何必斤斤计较。”
羽言躬身道:“臣弟思虑不周,寿宴上献上此曲,的确不妥,助兴不成反倒成了败兴,实在惭愧难当,请陛下容臣弟先行告退。”
竟就请辞,离开了寿宴。

献曲一事再没有了下文。
羽言知道,这件事必然会被记住,对他今后或许有些影响,亦或许没有,都无所谓。
兰璪过来探望时埋怨了他一顿。
“你也太不会做事了,寿宴之上,怎么能献这种曲子。李老儿的行径有些奇怪,倒像是事先准备好一样,该不会你被谁陷害了吧。你怎么想到找这支曲子的?”
羽言只说:“没有,是我做事不够谨慎,下次会记得了。”
为什么马公公要对他说那些话,为什么寿宴上会出现那些,他都不愿意深想。
夜晚,羽言在院中吹笛,聆咏蹩在旮旯中侍候。
这是支聆咏从未听过的曲子,曲调极其简单,反反复复,只是那几个调子,高高低低,像在说悄悄话儿,像在喊着什么,又像有人在一遍遍地念……
不知怎么的,聆咏就觉得心里酸的很,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攥着袖头偷偷地蹭。
一曲吹完,羽言依然在原地站着,聆咏忍不住哑声道:“殿下,晚上风凉,别受寒了,奴才知道,殿下心里苦……”
羽言回过头,笑了笑:“我不苦,是这曲子苦。”
聆咏辗转了一夜,没有睡好,脑里绕来绕去,都是那支曲子,做梦还在绕。
第二天早上,他小心翼翼和羽言道:“殿下昨晚吹得那支曲真好,奴才跟邪了门一样,总是绕在心里头。这支曲是殿下写得么?叫什么?”
羽言停住夹菜的手,抬眼看了看他:“你听得懂这曲子,作它的人若是知道了,定然很欣慰。”
聆咏又问:“这曲子到底叫什么名儿呢?”
羽言却没有回答。
他没告诉聆咏,这支曲子叫《龙吟曲》。
真正的《龙吟曲》。
他在寿宴上吹的,并不是《龙吟曲》,而是另一首曲子,那首曲子是他作的。
母后刚怀他时,就失了宠,母后认定是因为怀胎时被德妃趁虚而入,夺走了父皇的宠爱,于是一直觉得他是衰星。
从小,他便不被待见,母后讨厌他,父皇对母后已厌倦,亦不理会他。母后倾尽全力栽培他的皇兄,太子簇恒,唯恐簇恒的太子之位不保,便不准他靠近簇恒。
连簇恒过生辰时,他想送幅画,都会被母后赶出东宫。
但是母后不知道,每次他被赶后不久,皇兄都会偷偷来找他。
皇兄还会带好吃的给他,塞给他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新奇的小玩意儿。皇兄说,我们是亲兄弟,世上再没有比你我更亲的了,母后被德妃气傻了,等我做了皇上,母后一开心,可能就好了。就算她没好,那时有我给你撑腰,这世上没有谁再敢欺负你。
他一边点头,一边任由皇兄给他擦眼泪。
皇兄拿来的云蓉酥很甜,甜到他做梦都会笑。
皇兄的生辰过去不久,春天就会来了,墙边长出嫩绿,桃树开满繁花。
这初春时明艳的景色,让他作了此生的第一支曲子。
他只把这支曲子,吹给皇兄一个人听过,那时皇兄笑得很开心,说,比他听过的任何曲子都好。
悟明法师向他道:“《龙吟曲》是夏敫所作,世人多有忌讳,并不适合送人。殿下若以音律为礼,又何必拘泥什么名曲,只要曲中有诚挚之情,便最珍贵,举世无双。”
年幼时春日的美好,对他来说仍无比珍贵,但对皇兄,已是过眼云烟,或许的确早已忘记,根本不再记得。
但属于他的这支曲子,终归是明亮的,快乐的。
《龙吟曲》,据说是夏敫临死前不久所做。
传说,夏敫幼年时曾跌入池塘,却被龙神救起,正因当时的一瞥,造成了他一生的执念,又因执念,误入歧途,铸成大错。
他临死前所做的这支曲,反反复复,只有最纯粹的思慕。抛却了一切杂质,夏敫的一生,仅剩下悲哀。
这种强烈又无望的感情,羽言并不能体会。
他自己作的那支曲子,他会永远封存,不再吹。但他想,也许有一天,他会再作新曲,曲中仍是初春景色,欣欣艳艳,但曲调全然不同。

寿宴上那件事,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
羽言依然还没有被封王,他也不急,经常出去走走,偶尔到法缘寺坐坐,和住持下几盘棋。
春天又到了,绿浓红艳,他在法缘寺的后园看风景,听说寺中来了王侯家的女眷上香,他正要回避,却在园口撞见了一个少女。
只是匆匆的一瞥,他甚至都没怎么看清她的形容打扮,只记得那少女的身上有种特别的神采。
好像春天的藤蔓一样,单纯、带着些莽撞、洋溢着勃勃生机。
是他从没见过的神采。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杜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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