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世繁花不如你》第74章


一阵强劲的旋风骤然而至,那马车陡然间四散炸开。
贤王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形貌,已然被那长戟瞬间刺穿前胸。
一切都在弹指之间,悄然开始又匆匆结束,就像人的这一生——不管是执著还是淡漠,是欢喜还是悲凄,是庸碌一世还是机关算尽——最终都化成了虚无。
贤王宁安浚翻滚着倒在那车下,从此再无声息。
飞白失去平衡,落下来重重地撞上战车,跌倒在那木板之上。她浑身是血,肩头和腿部已中了十几道箭,一时无法动弹,只有闭上眼睛,等待着叛军将她杀死。
然而耳畔一片混乱,片刻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飞白睁开双眼,却见面前的叛军兵将皆在交头接耳,慌乱非常。
这些叛军跟随贤王,无非是图贤王夺位之后能得从龙之功、荣华富贵。然而如今贤王既死,他们没有了叛乱的理由,叛军登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成了一盘散沙。众将士皆心惶惶然,不知前路在何方,该当如何是好。
大部分兵士尚未自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更有一名副将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地举起手中将旗:“贤王已死,识时务者,速随我去归降朝廷!”
中军登时大乱。
众人皆忙着为自己打算,却再也无人有闲心去追究身为刺客的飞白。
飞白微微苦笑。自己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可上天却不肯成全啊……
她挣扎着爬起身来,忍着浑身的剧痛,回身骑上了另一匹战马,咬牙拔下身上的箭矢,策马奔驰而去。
很快,叛军群龙无首,轰然作鸟兽散,官兵得以抓住时机将其击溃。
一片混乱之中,潼青终于带着一众士兵追了上来,望着飞白喊道:“飞白!我军大胜,可以回营了!”
然而,飞白的坐骑,却是渐行渐远,向着西方那如血残阳奔去。
“飞白……飞白!你去哪里?”潼青发觉不对,焦急大喊。
飞白仍在马上,回眸展颜。
鲜血将她的衣衫浸染得赤红,而她长发如墨,面如白雪,凄然一笑,仿佛夕阳都失了灿烂的颜色,变得黯然、苍白而悲伤。
潼青心头一震,再也无法开口。
飞白回过头去,再次驱马前行。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融进了夕阳的万丈光芒,随后慢慢淡去。
天暗了,暮色四合,将是黑夜。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缥缈的歌声自天边而来,模糊了尘世和流年,分不清是今月,还是往昔。

☆、落花归乡(一)
?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多少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远山蜿蜒,近处红尘,金陵的凤凰山下,战乱过后,又是一番太平景象。一众人正聚集在酒馆之外,听那说书先生说一段陈年的故事。
“……大火四起,直烧上那悬崖,主帅被奸细暗算,落崖身亡,军情危急,正在那紧要关头,突然天降一名奇人,一路向着那叛军血战而去。叛兵叛将惊然看去,只见来者犹如天神,仿佛是当年那玉面将军林致远显灵,一招之间,即将那叛王斩杀落马!如今一年过去,已成坊间奇谈……”
说书人口沫横飞。酒馆中人听得聚精会神。
一年了。飞白望着手中的酒杯,怅然一笑。
她仰起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的时节。门外春风拂面,柳絮漫飞。飞白举目遥望,满眼尽是巍峨青山,浩瀚江河。两年以前,她曾在这凤凰山下,望着霁天空阔的北方,发誓定要为师父上京寻药,了结一番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谁知后来,竟是更深的牵绊和纠葛……
如今她旧地重游,一草一木都承载着当日难言的疼痛。
师父,你离开我,已有一年了……
飞白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到江边,望着那千里波涛怅惘片刻,瞥眼看见一只小舟废弃在岸,便独棹一叶孤蓬向那江北驶去。
江风阵阵,吹起她的衣衫飞扬,红蓼花繁,黄芦叶乱,牵动一江的袅袅日影。
小舟慢行,直至江心,她忽听得风中传来淡淡的琴声。
有人在江的另一侧抚琴。
琴声叮咚玲珑,如泣如诉,悠悠越过那烟渚沙汀,飘渺在这天地之间。心素与谁语?始信别离情最苦!
那琴声仿佛浸染入心,令她再次回忆起那些甜蜜和伤痛的往事,飞白一时间难以自持,抛开船棹,一下子坐在那小舟上,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小舟随江漂去,失了方向,没过多久,撞在岸边的岩石之上。飞白一不留神,险些翻倒在水中,忙稳住船身。江水溅了不少在她的身上,颇有几分狼狈。
琴声戛然而止。
飞白抬起头来。自己的船已顺着那江流漂到下游的岸边,她面前丈余远的石上摆着一把断纹琴,一人端坐在后望着她,显然便是方才那抚琴之人。
飞白只觉甚是难为情,低头尴尬道:“见笑,见笑,阁下琴艺高超,我一时间……听得动情了。”
抚琴人轻声一笑:“呵……想不到子期已死,这世上仍有伯牙知音。”
飞白忽然心中一动,再次抬起头来。
眼前的抚琴人一身黛青色长袍,头发不绾不系地垂落下来,声音清冷,仿佛一名超脱凡世的化外之人。
飞白一凛:“你是……敢问阁下名号?”
“我是居于这山中的隐者,你不必知晓我的名号。”抚琴人答道。
他的确极是神秘。当年在金陵方圆数百里之内,她也没能打听到他到底是谁。飞白只知他曾是欧阳鉴的朋友。可是,欧阳鉴在世之时,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过这个人。
她正暗自思索,抚琴人忽然问道:“你驾船渡江,可是要一路北上?”
“不是。”飞白回神,垂下眼睛,“我……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抚琴人道:“原来如此。我正要去北方,若你漫无目的,可愿同我结伴而行?”
“啊?”飞白冷不丁一愣,“不,不必了,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一年来,她一直是一个人。秋去冬来,风霜雪雨,她像一个这尘世中的过路人,隐匿行踪,四处流浪。她回去过坎离庄,望着那些枯死的桃花和烧焦的青砖,在那废墟之中为昔日的亲友立起坟墓。她回去过无暝谷,满山遍野的奇花异草生机依旧,却物是人非,痛彻心扉。她甚至去过九江,远远遥望梅文鸿一家,向当地人打听得知他们离了京城那是非之地,反而生活得安详和乐,梅夫人甚至又诞下了一名千金。梅文鸿添了个女儿,梅思齐多了个妹妹,一家人其乐融融,或许会渐渐不再记起她罢。
飞白没有前去相认,知道他们过得幸福,那便足够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宁明尘仍是在位之君,她的出现只会给亲人们再次带来麻烦。
后来,她便来了金陵。同龙湮和黄芍药小聚几日,又告别了他们孤身离开。独驾一舟千里去,心与长天共渺,不知自己该当去向何处。
不过,定然不会是北方。那个方向曾经有她昔日的噩梦,她不想再去重温。
飞白深吸一口气,不愿再作停留,转身便欲离开。
“我去北方,乃是去寻一名故人的踪迹。”抚琴人忽然说道,“我隐于这凤凰山中,一直不知他的消息。直至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世人皆言,他一年之前便已不在人世了。”
飞白微微一凛,停下脚步。
“你,便是欧阳鉴的小徒儿吧。”抚琴人望着她道。
飞白骤然回头望着他:“你,你怎知……”
“呵,两年前,我曾见你来到凤凰山将走火入魔的欧阳鉴带走。”抚琴人微微一笑,“欧阳一向冷情,但对你这小徒儿却是上心得紧。”
岂止是上心得紧。
飞白心中一痛,闭上眼睛:“如果你说的故人是师父,那么他,确已不在人世。”
抚琴人默然片刻,问道:“你可知他的葬身之处?”
飞白点头,低声说道:“在京城向南百里之外的荒山。”
“你确认他死了?”抚琴人轻声问道。
“我亲眼看着他身受重伤,落下山崖的大火。战场之上,焦骸无数,我……我甚至连他的尸体都不可能找到。”
“死不见尸?那他还有希望活着。”抚琴人忽然说道。
飞白痛苦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那险绝的断崖,熊熊的烈火,砸落的山石,还有他的重伤,甚至是身上一直没能解的阴阳赤鸩……她想不出任何欧阳鉴还能活在这世上的理由。若是有,她宁愿不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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