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锦绣山河》第102章


冬日开战,是大忌中的大忌。
但辽国这一回,恐怕是按捺不住了。
“辽帝需要一场胜仗,来洗刷他被俘的屈辱,也顺带稳固他的地位。”赵瑗望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有些出神地说道,“既然是这样,咱们不妨先扶他一把。”
“哦?”种沂忽然来了兴致,“怎么扶?”
“牵制西夏人,但不要真正动手。”她望着那幅巨大的地图,缓缓说道,“等到开春之后,积雪融化,易于行军,再行处置。不过,得事先找好一个理由。”
“理由?”种沂轻轻笑了一下,“这些年西夏蚕食了大宋多少国土。理由,还需要刻意去找么?”
“诶?”
“你瞧这里。”种沂站起身来,执起笔,在巨大的地图上慢慢勾勒着线条,边勾勒边说道,“这一处,是九年前西夏侵占的地方;这一处,是二十余年前西夏强占去的地方;这一处,是仁宗年间……”
他画得极为用心,赵瑗则看得异常惊心。
好不容易等种沂勾勒完了,地图上已经是密密麻麻一片,再也看不过眼。他搁下笔,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要对西夏出兵,理由我能寻出数千条,条条都有真凭实据。我所担心的,不过是辽人会从背后捅刀子,而西夏王……你记得么,西夏王最擅长的,便是出尔反尔。”
赵瑗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自然记得。”
西夏王最擅长的,便是出尔反尔。
可她最擅长的,便是出其不意呢。
赵瑗静静地想了片刻,踮起脚尖,在种沂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第95章 西征〔二〕
西夏与大宋的梁子,已经结了很久了。
大幅地图上晕开了深深浅浅的墨痕;浓烈得像是黄土地上浸润的鲜血。已经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金戈铁马声中醒来;饮马长河,羌笛夜歌,一壶最浓烈的酒伴随着铮铮的将军令,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蔓延了数百个春秋。
种沂听完她的话;眉头渐渐舒缓开来;阴霾已久的面色终于放了晴;深邃的五官被烛光映衬得愈发硬朗。“我信你的话。”他说道;三年如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字句。
赵瑗慢慢退了半步,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既是如此,我明日便去燕京。”
从朔州到燕京城;足足横跨了半个大宋。一来一回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战火肆意绵延。赵瑗给赵楷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要带回他的长史。赵楷抚平信纸时沉默了半天;最后吩咐小厮去挑一匹好马;他要和妹妹一同去燕京。
一个王侯、一个公主;突然从西部边陲去往最繁华的燕京;是一件很令人瞩目的事情。
大半个燕云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赵楷赵瑗身上,沿途官员一路奉承,将两人照顾得服服帖帖。赵瑗大笔一挥,明升暗降了好几个大官,将各个州府的主事东西南北对调了一遍。原本在涿州管事的,调到儒州去;原本在新州当大官的,调到燕州去……反正都是平调,要么就是升迁,被调走的人就算有怨言,也不会闹出多大的事儿来。
赵楷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寻了个合适的机会,询问赵瑗:“这是,要动手了么?”
“嗯。”
“那为什么要……”
“为了掣肘。”赵瑗答道,“很多时候,坏事的就是地头蛇。因为他们最不希望改变现状。”
赵楷默然。妹妹的政。治嗅觉,比他要灵敏太多。
郓王殿下与燕国公主一入燕京,立刻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赵瑗这回极为高调,日日穿着绛紫色衣袍巡街,引来了无数杀手。起先赵楷还跟着她胡闹一阵,到后来实在受不了,干脆窝在公主府里研习书画,顺带还将王妃和小世子接了过来,很有一番常住的打算。
赵瑗对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抗议。
赵楷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把你嫂子侄子都接过来与你为伴,又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更容易成为靶子!”
“你本来就是要做靶子,三哥不过是替你将靶子做得更大一些。”
“但你的王妃和世子……”
“王府的亲卫也会跟着过来。”赵楷喟叹一声,“不瞒你说,官家这回下了狠心要动手。如今汴梁一片腥风血雨,我的封地也不安全,反倒是你的燕云十六州,还要清静一些。”
赵瑗一惊:“动手?”
“嗯。官家连着开了两年的恩科,春闱秋闱一场不落,甚至还要再开武举——虽然被枢密院给驳了——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官家要洗干净九弟的残党。相公们天天闹得鸡犬不宁,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门生。你晓得么,如今聪明一点的官儿,都想被外放到燕云这边来。”
赵瑗惊得无以复加。
这些日子她忙着斡旋西夏与辽国之事,很久没有去关注汴梁了。汴梁的血雨腥风,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所以年前官家才下了那道旨意,让你们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边关不乱。”
赵瑗听完,沉默了许久。
她早知道二帝之争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不过没想到赵桓居然有这么大的决心。清洗康王余党是假,血洗官场才是真。估计靖康之变给了赵桓很大的教训,如今官场上的风气或可保证富贵皇华,但决计抵不过强敌入侵。
虽然现如今有一个岳飞、一个韩世忠,一个勉强可以算是固若金汤的燕云十六州,但是百年、千年之后呢?千年风骨抵不过一把屠刀,泱泱士子风。流,在蛮横的强盗逻辑下,彻底就是个笑话。
“制衡。”她喃喃自语。
旁边倏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按住了她的口。“你疯了。”赵楷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连这种话都敢胡说,不要命了不成?”
赵瑗唔唔地挣扎几下,好不容易才掰开了赵楷的手,瞪他一眼:“我不过是在想,若我是大哥,又该如何自处罢了。既然汴梁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么我就更不能……”
“哦?那你说说,若你是朕,又该如何自处?”
一声戏谑且透着几分疲惫的询问,惊得两人齐齐回头。青石阶的燕国公主府门口,一张豪华的龙辇静悄悄摆着,已不知摆了多久。身穿衮服的赵桓站在青石阶上,目光从左到右环顾了一圈,接着淡淡地说道:“朕听说三弟和嬛嬛都来了燕京,索性也跟来凑个热闹。”
“官家。”
“官家。”
赵瑗赵楷齐齐行了礼,周围人等已经跪了一地。
赵桓一步跨进了公主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楷,悠然言道:“三弟可真是好打算啊。朕素闻燕京有‘小汴梁’之称,繁华盛景,便打算凑个趣儿过来坐坐。不知燕国公主意下如何?”
“官家驾临燕京,自是臣妹之幸。”
“好。”赵桓哈哈笑出声来,清亮的笑声回荡在公主府中,一扫先前的颓气,“朕此番还领了几个后生过来,俱是年前中举的少年英才,还要请皇妹多多替朕调。教一番才是啊……”
越来越乱了。
真是越来越乱了……
她为了给西军腾出手,不惜亲自做靶子来到燕京;赵楷也跟着到了燕京,还要把王妃世子一同接来;现在居然连赵桓也到了燕京,还带着几个“等待调。教”的新科进士……
一个个都疯了么!!!
赵瑗低垂着头,陪赵桓说了会儿场面话,感觉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朕与嬛嬛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嬛嬛不妨让人备些酒菜,你我二人好好叙叙话。三弟也一同来罢,朕明日便让人去接你的王妃和世子,顺带连太子也一同接来,岂不妙哉。”
赵楷闻言愕然,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欠身说道:“多谢官家。”
赵瑗颇为无言地叫来了她的长史,挑个齐整的地方,备了一些齐整的酒菜。皇族设宴,大多是分桌而食,所以宴不宴的,倒也没什么要紧。宴会进行到一半,赵桓便摒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他们兄妹三个,将来意慢慢地说了。
原来还是为了对西夏动兵的事情。
西夏一直是大宋的心腹大患,种沂多次上书请求动兵,赵桓自然乐见其成,全部批准。但当时朝中已经分成了新旧两派,借着“康王私自称帝”一事,掐得你死我活。明面上是为了康王赵构,私下里,却是为了自家派系和门生。这回说要动兵,两派又重新掐了起来。
一派以李纲为首,觉得大宋需要一洗羸弱之风,好好打上一场。
一派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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