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元妃传》第70章


夙寒轻笑一声,道:“我不能告诉你。”
慕容绽却不再问了,静静盯了他半晌,换了个话题:“你如何知道我要来?”不等夙寒回答,他便自嘲道,“自然了,你从前是火器营的主帅,如今又是西鹘的将领,整个帝京、整座凤山,到处都是你的眼线。想来你计划这次行动已许久了,只怕就连宫中也都有你的人。”他转头瞧一瞧元春,语气中带着不容察觉的占有,“元春午膳的食盒里的茜草笺,便也是你命人放的吧?”
他说一句,夙寒便点一点头,听他问,便笑答:“果然三殿下心细如尘,太子何曾是你的对手?但宫中那不是我,是我长嫂多事。本来我说,依她的聪慧,必定早已想到是我,何须提醒?她若想到,依她的脾性,自然也必定要来寻我的,又何须激将?偏我长嫂不信。这倒也罢了,我……”
不等他说完,元春便打断道:“是抱琴吧?”她的声音真冷,她的面色真吓人,进帐子后,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这第一句话,便让夙寒不由得笑出声来。
“不愧是你,当真我没瞧错人。”他毫不掩饰自己赞赏的目光,“那你不如再来说一说,我为什么定要引你上山来?”
元春冷笑道:“你步步试探,不过是为了试我。试我的胆量,试我的智慧,试我对你有几分留恋。你的目的自然是报仇,可你也知道,杀了太子,还有皇帝,皇帝死了,自然还有他旁的儿子继位。纵使你替这位新任的皇帝扫清了道路,他碍着天下悠悠之口,也必定要治罪于你与夙家。那么你若想要全身而退,便要将太子的秘密作为筹码,卖给一个最有可能夺嫡成功的人,换你夙家的百年安稳。”
越说下去,她的思路便越清晰。自从踏入这个营地,她所见皆是西鹘人懒散自得地擦拭着弓箭武器,毫无准备作战的警醒。那时她便知道,夙寒的目标从来不是攻下帝京,甚至不是进攻中原。他是为了得到一个筹码,一个能与未来君主讨价还价的筹码。太子,便是这个筹码。彪悍勇猛的西鹘军队,便是他的本钱。
“你本来目标里本没有我,可你自打抓住太子后,反而听说了我的消息。想来太子对你我恨之入骨,他以为用我激怒你,能钻些空子或者劝你倒戈。不知太子说了我些什么事迹,反正现如今看来,我这个人似乎对你来说有些吸引力。你步步试探我,不过是想看看我配不配得上这吸引力罢了。”
她若想不到是他,便是失了智慧;若想到不肯来,便是对他毫无惦念;若是在山下退却,便是没有勇气。只有如今气定神闲站在他面前的她,在夙寒眼中,才配得上这番大动干戈。
“那么如今在你眼中,我可还配得上你这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呢?”元春只觉得心头多了一片虚空之地,而这虚空又带着些侥幸。仿佛夙寒如今变成一个这样的人,她也不值得再为他留恋,轻松了许多。
一时间,帐营里沉默着,只留下大帐中央燃烧的火盆里哔哔啵啵的连声作响。
慕容绽忽而抓起元春微凉的手,笑了起来:“你可还记得我对你承诺过什么?我说,我定要你做我的皇后。不过是一届草寇,也配和我的皇后相提并论吗?”
他素来寡言冷面,甚少露出笑意,如今笑起来,那温柔便在眼底里熠熠生辉。他转头面向夙寒时,却又冷若冰霜,道:“江山天下,家国情仇,于我看来,不如一知己远矣。夙将军若定要元春,才肯说出秘密,那么恕我好奇心有限,不大想知道太子的秘密了。”
元春只觉得心中一股极温暖的腾腾热气涌出,仿佛四肢百骸都涌动着那样的暖流,眼眶微微发涩,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夙寒一向自矜的面色也变了,他冷笑着盯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三殿下好深的用心,如此感人肺腑,怎么却与表妹订了亲呢?她是你的皇后,那么你将来的正妻该当如何呢?”
慕容绽周身的冷气再次发散:“我一生一世,自然只有一个正妻,那就是我的皇后。”
不是不感动的,只是她曾答应过岳后的话,如今还声声入耳;她若身在后宫,贾家的命运又当重蹈覆辙,她此生拼搏至今,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感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满腔的柔情蜜意浇灭得荡然无存。是呵,本就是无果的姻缘,哪怕再是情深,也抵不过命运的支配。
从前那个高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任性公主,早已在命运的轮回间,被打磨得光滑无痕。
或许这便是警幻使她魂牵至此的真正目的吧?叫她认清命运的不可抗拒,叫她俯首称臣甘愿接受。
“你也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绽,你要做皇帝,做天下的王。”她听见自己在说话,那声音冷得一丝温度也无,“我却不会陪你,不能陪你并肩,陪你睥睨天下。我决定留在这里,绽,你去吧。”
☆、幕后手
才进临武门,慕容绽便觉得不大对劲。
晨曦已露,朝霞微光,街面上却空无一人。这不对劲。帝京向来是五湖四海各路人马的聚集之地,西凉的商人、卖艺的胡人,走街串巷叫卖早点的小贩,每日一大早便会出门出门摆摊,不到卯时,大街上便会热闹非凡。
可今日的街面上却空无一人,静得像是半夜时分他带着元春离开时的样子,这空旷的街道仿佛正张开了大嘴,等着他自投罗网。
慕容绽立时便欲掉头出城去,哪知道胡同里凭空窜出两队全副武装的人马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来者的首领骑着高头大马,是一名羽林卫。慕容绽立时便认出他来——是六皇子慕容绪在宫中常用的随扈。他便放下手中的马鞭,冷静异常:“林侍卫,这是闹的哪出儿啊?”
林栋见了他却不下马,只是抱拳一礼:“三殿下,咱们奉旨护送您回三皇子府。皇上有命,即刻召集人马进攻凤山,救出太子。您的这几位侍从,也在召集征收的队伍名单里,得跟卑职走一趟。”
言下之意,这是要他孤身一人回到府上圈禁起来。
他凤眸一眯,语气莫测:“奉旨……奉谁的旨?父皇重病在床,连话都说不出,能给你这样的旨意?莫不是我出门这半日,崇德殿已换了主人不成?”
林栋一噎,半晌没敢多说,只是重复:“卑职有皇命在身,只是依言行事,三殿下理解则个。”
慕容绽冷笑:“张口闭口是皇上的命令……圣旨呢?拿来!”
他一声喝,气势凛然,林栋从前只知道他是个少言寡语的落寞皇子,不得皇帝喜爱,甚至连他的母后也不大待见他。可此时两人同是骑在马上,却不知怎地,觉着他无端端地气魄逼人。
林栋犹豫片刻,思及宫中的情景,镇定了心态,强作威严:“三殿下,您没有虎符便私自出兵往凤山去,这本是军中大忌。皇上只怕知道了还得治您的罪呢!如今无功而返,咱们要去救太子,您还不赶紧着支援一下子?卑职劝您,早早儿从了,好儿多着呢!”
慕容绽看也不看他:“闪开。”元春被夙寒扣在营中,他必须马上回宫召集援军一举拿下,救出元春。
林栋恼羞成怒,喝道:“三皇子慕容绽抗旨不从,是要谋反吗?来人,给我拿下!”
眼看一场恶战就要在临武门前展开。林栋带来的人极多,又都是羽林卫中的好手,慕容绽虽也带着三十名暗卫,可毕竟数量上不敌。真的打起来,慕容绽的胜算不过五成。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人道:“大清早儿的,谁在这儿聒噪个没完没了的?当我贾家门口儿是摆摊儿遛弯儿的园子呢?”
那声音油腔滑调,透着倜傥的风流颜色,是帝京子弟惯有的拖长腔儿。说话那人斜靠在一座雪白威武的大狮子旁,意态懒散地,正举手缓慢优雅地抚弄着鬓发。他容长脸儿,俊秀的眉眼似有女相,粗看去,仿佛弱不禁风,再细一瞧,那双桃花眼中满是精明心机,叫人心生寒意。
林栋识得他,抬眼一看,却正是在贾氏荣府的地界儿。他知道贾家是太子|党,在太子生死未卜时,倒不便轻易得罪了他们,便赔笑道:“琏二爷起得这样早。”
贾琏微微一笑,秀气的眉毛蹙起来,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哈欠:“本来起得不早,昨儿个跟我未来的大舅子、老丈人在家里头听曲儿、看戏,这不,闹到五更才睡下。上眼皮跟下眼皮不过打了个磕巴,就叫你们给吵吵醒了,这是干嘛呀……”
说话间,他眼光仿佛才瞧见慕容绽在一边儿,慌得忙上前打千儿请安:“哟,这不是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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