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梅听晚萧》第116章


出什么。
即便他二人面上客气,我仍能从九子的言行举止中看出疏远。
我心下稍安。
原本我是想将梅晚箫掌控,甚至给个官职留在宫中,他却聪慧过人,不卑不亢,硬是躲过了。
到底也急不来,我便作罢。
待到秋猎,我暗中去看了如玉,嘱他按计划行事。
是以当日秋猎,我才会中箭。
我传唤所有皇子归来,并非真正玉玺丢失,只是为了安定他们的心,叫他们亲眼目睹,我的确是中毒。
危难时刻,最能看清人心。
诊疗的太医是我安排的心腹,自然知道如何说话。
很快,我病危的消息传出。
如此,我立太子方才名正言顺。
四子,我第一个儿子,从小养在宫中,母家显赫,却远不及颜氏迫人,不错的人选。
六子,性情温和,却过于善良,当年他去赈灾,被四子陷害之事,我并非不知。只是四子当年的手段着实不错,六子寻不到错处,便咬牙在行宫沉寂一年。
比起六子,四子便多了那分筹谋与狠辣。
至于九子,不必我说,他与一个男人的婚约,便足以使得朝中老臣不满,更别说是太子之位。
我便立了四子为太子。
我告诉如玉,不必多想,太子只是太子,皇位仍是你的。
不错,四子不过是挡箭牌。
但我又担心他站在高位,朝中人看不清局势,一味巴结,届时四子羽翼丰满,便又是一桩祸事。
我想到了颜氏。
颜氏必然是不甘心的,我想。
但光是颜氏,则名不正言不顺,便又有了六子。
左右钳制,且没有玉玺,太子之位的虚无胜过真实。
九子远送襄阳那一刻,我见过他一面。
如同年少时一般,他的目光仍是清澈而平静,我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甚至想问他点什么。
但话未出口,我便回了神。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又何需多问什么。
直到他走远,直到襄阳传来他亡逝的消息。
我却蓦然觉得心中一空。
二十年前,那双清澈璀璨的眸子,终究,我是无法再见到了。
我并没有想过要他性命。
张无来了。
当年父皇亲自教导我,但总有抽不出空的时候,便是张无从旁协助。
我看出他的惶恐与战战兢兢,但我无心追究太多。
当他说出,要将此事扣在四子身上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愣怔。
四子手段毒辣,当年私下与诸皇子的竞争,我并非不知。
甚至九子也曾被他追杀。
那夜雪很大,风很寒。
我同意了张无的提议。
我让如玉前去苍绝山,并带上玉玺,届时只需配合苍肃演一场戏,他便可带着玉玺荣耀回宫。
果然,他不负我所望。
受封亲王,建府长安,这些都理所应当。
四子心急,眼见我如此,即便身居东宫,也仍然察觉有异,深夜前来追问。
我没有见他。
春天的时候,张无办妥了一切。
却在即将动手的前一晚,暗阁的人来见我,带来一个消息。
九子还活着。
但是。
既定的局面已成,只差我点头,便可推进。
我想起如玉仰着脸,叫我父皇,眼里满是孺慕。
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四子残害亲弟,废黜已是必然,内侍传话,说他想见我最后一面再去边疆。
我自然不愿再见他。
夏天的时候,我让如玉外出寻药,实则只是笼络人心。
我并未中毒,也并非垂危,只要用下蛊虫,便一切照旧,只是不得不为儿子铺路。
乃至于后来敌国来犯,也不过是我布下的局面而已。
诸事尘埃落定,我声称旧疾复发。
这次,我要群臣主动上书,求我立太子。
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顺畅无比。
我与玉容的孩子,终于正位东宫,玉容也因此,终于能与颜贵妃平起平坐。
如同当年我年少时,父皇曾告诉我一样,我也告诉如玉,这大陌江山,必然是你的。
如玉不语,只是笑。
我原以为他的愿意的。
册封大典那天,我仍然看不出任何异常。
如玉华服加身,走上神坛,承载着我半生的心血。
我未料到,四子竟如此胆大。
血溅当场,我只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从不动手责打谁,今日算是破戒。
四子也满脸鲜血,他含泪问我,他在我心中,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
我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答他。
他便诅咒我,爱子亡逝,大统无人承继,永生孤独。
我想,怎么可能呢。
我的如玉,必然是要坐稳这皇位,统御大陌万里江山的,
只是……
只是,内侍说,如玉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揪着太医衣领怒吼,他战战兢兢不敢喘息,我便亲自去探了如玉的脉搏。
……我的如玉!
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我摸到自己干枯的头发,垂眸只见一片花白。
四子死了。
那一夜,我睁眼到天明。
每每闭上眼,总想起那日四子面目狰狞的诅咒。
光影闪烁,我好似又回到当年,耳际是那年大皇兄追问父皇的话,他问,为何不是他。
四子也问,为何不是他。
一梦不醒,我终于病倒。
不知过了多久,群臣的呼声变了,或许也意识到,我这次是真的不行了,他们纷纷表态,要立太子。
太子。
我如今听来这两字,便觉心痛如绞。
罢了。
这人不是如玉,再是谁,也无妨了。
只是我总想着,如玉没死,又想着,九子呢?
他既活着,却为何不来见我?
便总是拖着。
半年后,六子求见,内侍告诉我,他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又想起当年,御花园与九子初见时,那双明澈璀璨的眼。
我大约是老了,心境不复当年,竟然觉得庆幸与轻松。
九子长大了,与当年在我面前表现的所有谦卑谨慎都不一样。
他冷冽如寒风,平静如冰湖,淡漠如生人。
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底发痛。
此刻亦惊觉,我的九子,也是如此优秀。
我问他,是否想坐皇位。
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把位置传给他。
哪怕这代表了我示弱,代表了颜氏一族赢得与我长达四十年的斗争。
直到此刻,我也不相信,颜氏对于皇位,没有丝毫想法。
九子却笑了,我原以为他愿意,细看去,却只见嘲讽。
他不愿。
他看穿一切,知道我多年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如玉。
我坐在春日暖阳中,却如坠冰窖,好似被人生生凌迟。
他走了。
春末的时候,我逐渐觉得身子大不如前,整日整日昏睡,心生不妙。
到底这大陌江山,我不能拱手他人。
到底我还是妥协,立了六子为太子。
秋天的时候,我觉得病情大约好了些,便让人推我到玉容的宫中。
我见到了如玉。
我原以为,他真的死了。
他做得那样好,我信以为真。
但如今细细推敲,那日太子册封大典,防卫是何等严密,四子竟能不惊动任何人进来?
他当时被我废黜为庶人,远在边疆,哪来的能耐?
我问了,如玉便答了。
是他。
他一手促成。
我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爱子,在我撞见他与母亲团聚的场面之时,告诉我,他不想当皇帝。
我心痛如绞,问他为何。
他却说,太累。
太累?
这是什么理由?
他生来便是要做皇帝的,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如同我生来便是要走上这至尊之位的,我从不觉得父皇的做法是错的,从不质疑自己成为一国之君的目的。
他却不再多说。
给我看了远方的东西。
一些羽毛,或是小食,又或者字画。
我失望至极,愤怒至极,第一次,对他说了重话,甚至要动手。
玉容拦住了我。
她说,如玉日夜听你教导,何等疲累,从小精于算计,何等悲凉,你便要如此狠心吗!
我狠心?
如玉说,父皇,我想过平常人的日子,想自由自在,而非守望四方天地,算计筹谋一生。
我颤抖着手,到底没有打下去。
我不知是如何回的寝宫,醒来时,只见到内侍总管姜明担忧的脸。
他说我晕倒在玉贵妃寝宫,被人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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