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归舟》第131章


婠姐儿调侃她时,她红着脸半天也不敢说一句‘陈仲瞻’。
但她现在就在他面前,也或许是此生最后一面,她若不敢说,那便到死也没机会同他说了。
江妩觉着嗓子似着了火一般在发烫,她从胸腔中吐了一口气出来,可还是紧张得喉咙发紧,久久没敢说出来。
陈仲瞻看着江妩又把手指缠做一块,不知怎地,就想起她用这双手绣了香囊,写了信,想起她说的‘你与我定了亲,这些香囊,自是你的’。
他心口兀地一软,心墙的一块挡板就被汹涌而来的大浪冲垮,浪势一瞬就缓了下来,成了水流,潺潺地淌过他的心田。
他手里还攥着香囊,大掌一下就覆在了江妩的小手之上,隔着香囊,他都能感觉到她的手缓缓僵住。
“好,我不会死的,我会‘平安归来’的。”
他向来不做无可信的承诺,莫要见他胆子大得敢孤身一人深入敌船,但在下承诺这方面,他畏首畏尾的很。
他若给不了,便不说。怕自己说了,惹人时常记挂,而后又无力做到,反倒累人失望。
可这次也不知是何物害他一时发了昏,竟让他拿出了史无前例的勇气来。
江妩看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面色倏地一红,发僵的手不知不觉地就软了下来,“你看到香囊里的字条了。”
陈仲瞻握了握她的手,便连香囊也一并从她手上拿开,他点了点头,“嗯。”
而后便从衣襟里摸出一个香囊来,递到江妩面前,让她看。
这分明就是她给他寄得那个香囊,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一道口子,打那道口子望去,还隐隐能瞧见里头露出写了字的纸。
江妩一瞬就不乐意了,她宝贝了这么久的香囊,才到陈仲瞻手里没一年,就被弄破了去。
她扁着嘴,气势汹汹地伸手过去就要夺回香囊,但要轮身手敏捷她怎比得过陈仲瞻啊,他一把就缩回了手,放到了胸口。
“你这是作甚?送了人的东西,还要抢回去不成?”陈仲瞻捂着破了口的香囊,警惕地看着江妩。
“陈仲瞻,你也好意思?人送你的东西,才半年多,就划拉了一道口子。我看你就是觉着丑,不喜欢,才没当回事。你给我还来。”江妩走近了一步,直揪着从陈仲瞻指缝间露出的香囊。
“我日日带着身上,怎不喜欢了?”陈仲瞻一时嘴快,就脱口而出。
江妩听得嘴里直冒丝丝甜意,她装作皱了眉,“可你看那口子!这般大。”她还拿手比划着,一脸心疼。
陈仲瞻无奈道:“刀剑无眼,它随我上战场,受伤也是难免的,你可不能怪我。”
江妩听到他这么一说,哪儿还想着要怪他啊,忙出声道:“你可有受伤?”
陈仲瞻拍了拍左腹,自信地道:“都好了,无事。我身子好着呢。”
虽听了他这么一说,但江妩面上的担忧之色还是不减。他可不想让她多想,便忙转了话头,递了有一道口子的香囊过去。
“你看,它还能修补修补么?”
江妩视线一落在那道口子上就见着里头的纸,她点点头,就趁陈仲瞻不注意,从他掌心拿了去,立时就藏在自己身后,询问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先同我说里头都藏了甚。”
陈仲瞻看着江妩面上的促狭笑意,摆了摆头,有些哭笑不得,“你看便看,别羞得不肯还我就是。”
江妩这就搞不懂他的意思了,他的东西,她作何会羞得不肯还他,这人说话还真是怪,正因是怪,才真正勾起了她想看的心。
江妩拿了香囊在跟前晃了晃,“那我看啰?”
陈仲瞻弯了薄唇,摆了摆手,“看罢,又不是甚看不得的东西。”
江妩见陈仲瞻面上毫无心虚,还浅浅地挂了揶揄的笑,便更是忍不住了,就当着陈仲瞻的面,从里头取出了信。
她隐隐觉着有些眼熟,有些不敢相信,待她将信展开了去,便羞得耳根都红得发烫了。
竟然是去年重阳,她写给关越卿的信。
上头多了一道刀痕之外,就如那日她派人送去的别无二致,那晕开的墨迹,还是她哭得无法控制之时,泪珠啪嗒地滴在上头造成的。
她的一片担忧,他早就知晓了。除了一见山,她的相拦,还有这不堪看的书信,他都是知道的。
江妩的脸蛋涨得通红,一把就将信拍到陈仲瞻胸膛上,“还你就是!”
她尽管羞是羞,但是还是守信地把信还给了陈仲瞻。
江妩抱着破了的香囊,就往回退步子。
“别急,里头还有我的东西呢。”陈仲瞻把羞得往后缩的江妩喊停。
江妩翻了翻香囊,就见里头还有一张写着‘平安归来’的字条,面上就更红了。
但因着一直是红的,陈仲瞻也看不出来她更羞了。
江妩给陈仲瞻递了过去,她为了把这气氛给扳回来,便梗着脖子道:“给。这‘平安归来’写得好看罢。”
陈仲瞻伸手接过,赞同地点了点下颌,“都好看,心意最重要。”
他这一说,江妩觉着自己面上的热意是消不下去了,这陈仲瞻,简直是故意让人脸羞的。
江妩哼了一声,就看着陈仲瞻把信重新叠好,与‘平安归来’一并放入江妩新拿来的石青色香囊中。
“对了。”陈仲瞻将香囊收回衣襟里,忽而想起一事,便从脖子前取出一块玉来。
那是他贴身挂在脖子上的玉,陈仲瞻朝江妩走近,“你送我这么般多东西,我却没给你甚,这块玉便当是我给你的礼物。伸出手来。”
江妩摇了摇头,忙道不可。
“你不伸手接着,那我便给你丫鬟替你收着。”陈仲瞻瞟了一眼远处角落的身影,又看着江妩说道。
江妩这才伸出手来,那块玉在月色下更显莹白,玉上还留着陈仲瞻的体温,又温又稳地落在她的手心。
☆、身受重伤
月色皎皎,陈仲瞻立在凉风秋夜之下,同她说话。
“福建将乱,战事若起,对你们而言实在太过危险,明日你便随二伯父回京罢。” 
远处的有人影在随婆娑树影在动,说话声浅浅地从那头传来,似在催促两人一般。
“明日?可我们今日才来。”江妩将温玉握在掌心。
陈仲瞻合了合眼,眼帘一开,又恢复了熠熠清亮。
“若不是城门已关,我就连夜劝你们出城了。虽说现下看着是一片平静,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我不想你们在此冒险。”
江妩知他这些日子来,定未放心过,即便夜里阖眼也少不了提心吊胆,警惕四周罢。
她抿了抿唇,便不再与他多缠,他给了自己平安归来的承诺,那便不该再让他烦心。
江妩点点头,应了一声,还不忘吩咐他注意安全。
紫菽轻咳声也适时的响起,提醒两人该差不多了啊,孤男寡女,怎好聊这般久。
江妩立时就会其意,也不再多言,一手攥着香囊,一手握着玉,就同陈仲瞻分开。
江妩才走出两步,想起这一去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那日,便忍不住回了头。
那人站在月色下,弯着唇看着她的方向,见她回头,还伸出臂来挥了挥,“安心回去罢。”
她握紧了掌心的那块玉,它正透了一丝丝的温热过来,让她就心一瞬就定了下来,立时就柔声应了一句:“好。”
江妩回身走到紫菽身旁,主仆二人立时就回了房。
江妩一夜未眠,各种情绪交织了一宿,待到天灰蒙蒙之时,客栈也开始有了动静。
江妩阖了眼眯了一小会儿,紫菽便来唤她起身,今日他们不得再在福建停留了,要趁早离开。
婠姐儿显然是知道陈仲瞻来过了,她冲江妩促狭地笑了笑,也未再调侃。
陈仲瞻没有来。
她在房里推窗而望,没有看见他来;她上了马车,没有听见他来;等马车出了城门,他仍是没来。
她不知,就在她们出了城一个时辰后,福建就乱了起来。
马车哒哒,江昕让马夫换了一条道,改行南昌。
越往北走,天气越凉,现时还不过九月,返程一入冬,路便难走很多。
来时算上水路不过用了三个多月,现时怕是要多上一个月才能回到,今年的春节十有八。九是要在途中过了。
所幸妻儿皆在身侧,也算是一家子都在一起,也不觉着有甚难熬。
江昕每到一处落脚,必要打听消息,这回的福建倭乱不比寻常,战事胶着,死伤惨重。
这件事,除了文氏,江昕谁也没说,尤其是江妩。陈仲瞻在凶险的战场拼杀,江妩岂能安心一路游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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