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水想流外人田》第62章


我慌不择路,迷糊间连该往哪个方向逃亡也搞不清楚了。
我只看见,星月藏在云层间,显出一圈圈模糊的光晕,带着一种莫名暧昧的色调。
我跑到府门前,却被追上来的宋景逸拽住了胳膊。
我回转身去看他,一袭玄色长袍,袖口用银线纹了精致的图案,他眉宇温柔地看着我,良久,眼睛一弯,启唇,笑道:“深更半夜的别自己一个人乱跑了。”他顿了一顿,道,“我送你回去。”
随即,让府上的管家备了马车。
大约是我多年来终于得偿所愿,便整天同宋景逸腻歪在一起,他有时也爱逗我,问:“喂,沈音音,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我觉得这个话题很深邃,思索了有好一会儿工夫,才答道:“其实啊,我的梦想就是像人家平凡夫妻一样,和你过一辈子呢!”
“你一直都挺平凡的啊?”宋景逸道,“哦,因为我比较不平凡,所以才让你为难了,是不是?那我以后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太优秀,好不好?”
我感觉,自己同宋景逸待在一块儿,真是要把一辈子的白眼都翻尽了。
【十八】变故
爹娘忌日的头天,我路过爷爷书房,却看见他正在里间哭得老泪纵横。爷爷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愈发苍老了,一张脸上沟壑丛生。
我正欲推门进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让他知道,其实他并不孤单,他还有我,我还有宋景逸,以后我们还会有小沈音音和小宋景逸。
却猛然听见他哆嗦着声音,双手抚过桌上的一幅画像,道:“炼儿,是爹对不起你和裳儿。如果爹当初收到你们的信,能及时派人去接你们,你们也不会遭此毒手,易儿也就不会死了。”
爷爷口中的炼儿是我爹沈炼,裳儿是我娘李云裳。我爹娘当年在外游历,带着襁褓中的我回沈国公府时,在路上遭遇山贼截杀。我娘誓死护我,带着我跳了山崖。我爷爷派人找到我们的时候,只有我一个活口。
爷爷老来痛失爱子,此后,家中再不得悬挂我爹娘的画像,这似乎就是我爷爷的忌讳。甚至连我,长到这么大,再调皮捣蛋的时候,也一次没有敢去偷出我爹娘的画像了。
我真是太害怕我爷爷伤心了,我想假装忘了,这样,他就可以和我一起忘了那些痛苦。
可刚刚,他口中所说的易儿,又是谁?
他的声音平静得几乎没有情绪,响在空荡荡的月光中,道:“那时你们来信,说沈家有后,我心底不知有多开心。心心念念在家中盼着你们能早日回来,却没有想到,你们遭歹人追杀。这些年,我看着音音,就会在想,到底是谁,要这样对我们沈家,要让我们沈家妻离子散,就此绝后。”
一道白光骤然闪过,黑夜瞬间亮如白昼,炸雷的声音在我耳畔炸开。喉咙忽然间一哽,心像是被一团湿漉的棉絮堵住一般,隐隐不安,似乎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房内传出爷爷一阵剧烈的咳嗽,我顾不得多想,推门冲了进去。极力掩饰刚刚的异样,走到爷爷身旁,问:“爷爷你怎么了?”
“年纪大了,不碍事。”爷爷双手撑在桌子上,艰难地起身,我扶着他的手臂预备送他回房,却看见他失手打落一封信件在梨木椅上。我不动声色地将那封信件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将爷爷送回房中,我才回到自己房里,坐在桌前,将那封信件取了出来。
信纸泛黄,已有些年头,信纸柔软,大约是爷爷经常拿出来赏阅摩挲的缘故。
我的心情忽然间难以言明,好像一件会令自己害怕的现实就在眼前,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将我的一切都击得粉碎。
一阵风过,烛火摇曳,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信纸上,那字迹我不认识,可那署名我却认得清楚得很,是我爹沈炼。
信纸上洋洋洒洒写着我爹和我娘将在元宵节时回沈国公府,而我却在信纸上看到了“吾儿沈易”的文字。
信纸跌落在地,我忽然间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我爹娘所生并非女孩儿,那么,我又是谁?
窗外倾盆大雨也很应景地洒落,冷冷的秋雨打在屋檐上,我忽然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凉。
那些,我以为的,原来,全都不是属于我的。这些年,我鸠占鹊巢地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偷来的。
我偷了这个沈家真正继承人的一切。
我不过是个赝品,自大的、无知的赝品而已。
多么可笑。
阿碧忽然推门而入,口中说道:“小姐,这又打雷又下雨的,你一个人是不是怕极了?别怕,阿碧来保护你……”
话未说完,就急吼吼地将手中的被子一抛,朝我奔来,口中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沉默不语,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思考不了。
阿碧像是急坏了,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念叨:“小姐,你是不是吓傻了?我要不要去请大夫?”
她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眼睫有了湿意,道:“阿碧,我冷。”
阿碧脚步一顿,转过身子来看我,有些心疼地抚摸了我的脸,道:“小姐,起来吧?地上凉。”
我缩在床榻上,死死地抱着被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碧猜不透我发生了什么,只得竭尽全力地安慰我,道:“小姐,你不要这个样子。阿碧从来没见你这样过,你再失落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折磨自己。是不是八皇子对你不好了?小姐,没有关系的,我们还有那么多皇子呢,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八皇子强一百倍、一万倍。小姐,咱不难过了好不好?”
她爬到床上来,用手勾住我的脖子,将我抱在怀里,不住地开导我,只是方向实在偏差得太远。我被她说得心中愈发难受。
“宋景逸他挺好的。”我鼻子一酸,道,“没有谁对我不好。”
那夜我折腾了许久才睡下,像是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满脸是血,他问:“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亲人?夺走我的一切?”
“我没有!”我虽这样说,可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信得很,我声音低了下去,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我不是有心的……”
似是这样说并没有什么用处,那婴孩朝我逼近,伸出稚嫩的小手,上头也满是血迹,触目惊心的红,道:“还给我……”
我道:“还给你,都还给你,我什么也不要……”
那个梦境带着我深不见底的亏欠,直到那个婴孩的模样彻底从我眼前消失。
我将眼睁开,手指在眼底抚过有淡淡泪痕。
原来,我在梦里是哭过的。
阿碧仍是守在我一旁,见我醒来,一脸严肃道:“小姐,你是不是欠人家钱了被追债,怎么梦里一直在说‘还给你’。你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才像昨晚那样的吗?多大点事儿啊?你至于这样吗?难道沈国公府还不够你欠个债的吗?”
我惊叹于阿碧的想象力,便道:“是欠了很多……”
阿碧一愣,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我还有点私房钱,也给你,够不够?”
我摇摇头,道:“不够的,一辈子来还,都不够了……”
整件事情唯一令我好奇的是,为何爷爷明知我不是沈家子嗣还将我抱回沈家,拜了宗庙,认了祖宗。
大约是心绪郁结,我没来由的得了一场大病,连着在榻上睡了几日,昼夜不分,昏昏沉沉。
在模糊的印象里,宋景逸来看过我,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榻上躺着的我,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拿手挡了脸,道:“不要看,丑死了。”
他一愣,拿手将我的手轻轻握住,移开,道:“看看有什么要紧,我喜欢看。”又将脸凑近了些,拿手指弹了我额头,对着我道,“想什么呢?我认识你这么久,你什么时候好看过?”
我觉得他说的似乎没什么可反驳的,就偃旗息鼓地不同他争辩。
大约是我安静的气质吓到了他,宋景逸拿手背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道:“怎么回事?脑子烧坏了?连句话也不说?”
我摇了摇头,道:“不想说话,倦得很……”
宋景逸道:“那就不说话了,你安心睡吧……我在这儿呢!”
我点了点头,准备睡,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你最近经常见白玉衾?你们两个在商量着什么大事儿吗?”
宋景逸脸色一变,转瞬又恢复常色,道:“商量着怎么把你卖个好价钱。”
我笑了笑,进入梦乡。
仍旧是那个梦,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到后来,我甚至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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