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华(清歌)》第115章


那时候,霍世钧正在北上疾驰的马背之上——而大元丢掉了北方的半壁江山,连同它的心脏。一个月后,退至金州的霍世瑜在百官拥立之下,继承帝位,改年号天兴,时年二十八岁。
新帝登基之后,立刻发起一场北上光复洛京的战事,却被西羌与哒坦联军所阻,最后铩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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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如果霍世钧当时做的是另一种选择,那么现在会是一种什么局面?
就像没人能预先知道洛京的倾覆一样,也没人能预先向他保证他生产的妻子能平安无恙。
他全了一个男人对妻子的情。同时,一座见证了数百年庄严的帝都也遭倾覆。
情意乎?罪愆乎?
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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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一场倾城之祸发生的时候,正值景佑二十六的春。
白日里,洛京城刚刚下过一阵酥润春雨,深巷阔道、杏粉梨白,迷蒙妩媚得就像薛笠此刻画笔下的这幅尚未干透的点彩水墨长卷。
他已经数年没见爱女了。就像每一个深沉的父亲一样,他早习惯把对女儿的想念压在心底,面上从不露出半分。哪怕是妻子文氏略带伤感地提起善水时,他也只是无谓般地咳嗽一声,把话题引到别的上头去。唯一叫他感到欣慰的是,曾经被他断定此生混到老死的儿子,终于有了出息,带着媳妇和儿女,阖家到金州任职。
“看看,咱们儿子现在能干又勤勉。他这是在做给你看,谁叫你从前总看扁他呢——”
每当文氏这样调侃他的时候,他便好脾气地笑笑,不和妻子争辩。
等到他能看到他的女婿与女儿回来的那天,他便辞去这不咸不淡的官儿,携了老妻,担了清风归居他的故乡越地,那个烟雨蚕桑之地,才是他的终老之处。
他在睡前的时候,心里再一次这样想。那一夜的梦里,是一个刻苦读书,一心报效家国的少年背影,瘦弱,却意气风华。他在梦中笑了下。
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他是在黎明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号声给惊醒的。
那是管家薛宁的声音。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听到薛宁发出这样尖锐而惊惧的声音——不好了,北蛮就要抵达洛京开始攻城了!
大元的子民,把疆域外与自己世代缠斗的西北诸国都统称为北蛮。因为大元的土地太肥美,物产太丰沃,所以世世代代,那些无法拥有这些天然所属的人们,只要有这种能力,永远就都不会停歇觊觎和掠夺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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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笠很快就知道了,这些即将到达准备攻城的“北蛮”,是西羌人。
这是一支由三千人组成的精锐铁骑。在大军攻破天门关后,他们就绕过了挡在洛京前的十几座城池,翻山涉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扑洛京。
天门关失守的消息,还没传到洛京的时候,这一支铁骑就已经到了。
侵略者的到来,就像远远逼近的洪水,当它出现在你的视线中时,你还能凭了本能返身没命地跑,但不管你怎么跑,必定已经无法逃离它在身后的咆哮追逐与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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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佑帝率着武官离京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的。所以他只命内阁两相监国,剩下的具备战斗力的,只有五城兵马司不到两千的人,其余的,就是朝廷的文臣和百姓了。
满城的人,在这个尚睡意惺忪的破晓时分,被城门外响起的厮杀之声惊醒,仓皇不知何故,纷纷起身奔走相问,。
天亮的时候,三千铁骑已经到达北城。北墙的三座城门紧闭。东西两侧的各三座城门,也已关闭,脚快一些的话,还能从唯一还开着的南正中城门逃出。再慢一些,很有可能就会被关在这座围城中了。
“老爷,你还等什么!快跑吧!皇上驾崩了!天门关失守了!无数朝官都已经弃城逃出去了!听说就连两位内相也走了!北城门不过由五城兵马司的将士守着!你和夫人也快走!没有马车,我就是背,也要背着你走!”
薛家的仆从早已鸟兽般散尽,薛宁拼命拍打薛笠书房的房门,嘶声力竭地吼叫。
薛家确实已经没有马车了。洛京官员府邸中用于拖载出入的马匹,已经尽数被征用了。
书房的门咿呀一声开了,薛笠身穿整齐官服,手执那把常年被他挂墙上成了死饰的长剑,面对他的老妻,唤了她的名,道:“长秀,旁人走尽,我也不会走。这是我大元的帝都,岂能拱手让给蛮人?我去北城门,与将士一道守城,等着援军到来。你快随了薛宁走!”
文氏匆忙间,已经收拾了些细软,胡乱裹成一团抱在怀中。此刻那包裹噗地一声落地。
她怔怔望着自己共枕了半辈子,一起生儿育女的丈夫。这一刻的他是陌生的,却又是熟悉的。眼中慢慢地流出了泪水。
“符春,”她唤他的字,慢慢道,“你若想去,去便是,我不会拦你。只我告诉你,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虽不会随你到城墙,却会坐在家中等你回。你若不回,我便随你而去。”
薛笠凝视着她,拔剑而出,长啸一声,哈哈笑道:“好,好!生同衾,死同穴。我薛笠此生得你相伴,死而无憾了!”说罢用力拥抱文氏,在她垂泪回望中,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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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平日原本寂整的永定王府,也在这个黎明时分,混乱成了一团。
本来再过几天,就是叶明华的寿日了,小仰贤甚至已经和红英嬷嬷约好,他要和她一道给自己的祖母做一碗寿面。虽则自古便有君子远庖厨的教训,但面对小孙子这样的拳拳之心,谁又能忍心拒绝?叶明华自然喜笑颜开,等着吃完这顿寿面,她就把他送往他的父母身边。
但是就在这个黎明时分,天却突然变了。
一直深居简出的霍熙玉,冲出了她居住的玲珑山房,牵出王府剩下的两匹马中的一匹,骑了上去,命人打开常年闭合的王府正门,像发疯一样地冲了出去。
黎明的寂静早已被打破,帝都的百姓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此刻街道之上,到处是往南城门奔逃而去的潮涌之人。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像瘟疫一样地四处蔓延,如狼似虎的西羌铁骑正从北边围城。他们知道,南城门之所以还开着一扇,是因为这个城市中,有些高高在上的人还没走尽。一旦人都走光,门立刻就会毫不留情地紧闭。所以他们呼儿唤女,用尽了全力,凭着两条腿与围城和运气赛跑着。
这浩浩荡荡往南而去的人流中,唯独霍熙玉的一骑却往城东飞快而去,十分扎眼,路上之人纷纷闪避,对着绝尘而去的快马背影狠狠呸了一声。
春晖门附近的张家,此刻也早没了平日的宁静。张若瑶多年前便嫁人了,丈夫是个出身小门户的武官,去年被放外地做官,张若瑶跟了去,因公婆都已去世,便将四岁的大女儿托给父母照料。张青抱了因惧哭了出来的外孙女,大步往外而去,身后张夫人匆匆跟着,忍不住埋怨道:“谁像你这么老实,朝廷说征马,你就把家里的马全都让人牵走了!如今好了,那些以前还偷留马匹的人家,早就套了马车赶出城了。两条腿能跑到哪里去?怕是没到南城,门就已经关了。咱们两把老骨头,怎么着也算了,就是可怜囡囡……”
张青恼怒,扯了张夫人闷头而行,刚出门,远远竟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转眼便到跟前,马上之人,竟是永定王府的那位嘉德公主!
张青夫妇对于这个公主,心里自然是有怨的,面上却不敢现出而已。现在见她一身黄衫坐于马上,不知道她是何意图,呆呆望着。
霍熙玉从马上翻身而下,将缰绳往张青手上一丢,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张家对我不喜,我也无谓。这匹马,你们愿意要就拿去套车,快的话说不定还能出城。不愿要,杀了放了都随你们。”说罢转头,飞快而去。
张青望着她的背影,呆怔不动。张夫人蓦地醒悟过来,急忙推醒丈夫,叫去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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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熙玉这一辈子,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奔跑,她跑得胸口像是要爆炸,疼痛得几乎要流泪,却是不敢停下,唯恐一停,就会倒地不起。
她不知道刚才那一刻,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但那是那一刻她脑海中迸出的唯一念头。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她只是在遵从内心的引导,如此而已。
当她气喘如牛地跑回到王府,跑到青莲堂前的时候,她正看到霍云臣抱着流泪不止的小侄子立在外面,身影僵硬。
“姑姑,你回来了!”
小羊儿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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