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第78章


隽逸的眉眼间难觅轻松,宁王端着茶盏坐在桌边,听叶暇说完前因后果,皱了皱眉:“易姑娘想要插手这件事?”
宁王对三年前的赤水坞一事也是有所了解,沈寒风至今还关押在天牢的最底层,看守严密地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密谋造反,光复前朝,种种都是大罪,朝廷却留了他一命,这不像皇室的作风,魔煞宫当真有这么长的手吗?
另则,易从舟为什么对此紧追不放?还是说着云沉侯对此也有所关注?
叶暇不妨他想得这么深远,请教过了晋州府的目前情形,她沉吟道:“未期认为是外伤所引起的,那么源头是否与南疆有关?她要殿下去请骆神医,想必不只是因为骆神医精于外伤,也是因为他出身于自南疆,对此可能有所了解。”
骆天问的身世颇为神秘,但昔日君晚照素来爱才,于他有半师之谊,他同君未期也算算半个师兄妹,叶暇虽只见过他几面,对他的背景还是了解一二的。
南疆百越处于大成之南,昔日三国鼎立时,南浦就对南疆的毒虫瘴草十分头疼,尤其是南疆地形诡异,不知滋生了多少奇诡之物和寻常难以想象的神通异术。
但往往这种地方,也能找出许多难以得见的治疫神药。
听叶暇一言点破,宁王恍然道:“那依此来看,骆神医的行踪岂非极其重要?可惜骆神医眼下行踪难觅,就算有消息,百姓也未必等得。”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愁绪上脸,时间至关紧要,叶暇不怕别的,只怕再拖下去君未期会行极端手段,毕竟她也不是没有做过拿自己试药的疯狂事。
想到这里,她心中浮起极为不详的预感。
*
疫情重区的淮安县再没了繁华样子,君未期的病倒差点让县令拔光了头发,她在这些患者眼里无疑是一根定海神针,有她在,他们才有生的希望。
而现在得知她自己也染上了疫病的消息,县令简直欲哭无泪,只能下令封锁这个消息,让太医们继续她之前布置的事宜。
“玉大叔,君姐姐怎么还不醒来啊?”
男孩稚嫩的声音在玉少陵耳边喋喋不休,玉少陵也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纠正他的称呼了,君未期突然倒下,把他惊了个半死。
他把视线移到身边的男孩脸上,孩子原本清秀干净的面颊上流着腥臭的脓血,挽起的衣袖下也满是错综纠缠的脓包,看得人头皮发麻。
然而历经变故,孩子眼神仍然极为干净,只是一双眼睛里失去了独属于孩子懵懂,被过分的懂事填充。
想到君未期此时的脉象,玉少陵只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就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女人!她就不能再等等吗?拿自己做实验……还是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
他拉起君未期的袖子,眼见疫症的症状开始在雪白纤细的手腕上蔓延,血红发黑的脓包扩大的趋势仍不见缓,玉少陵咬牙道:“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真是个疯子!”
寻常女子,哪有不爱惜自己容貌的呢?她为了研究出解方,连脸都不要了!
凤夕归站在一边看着他失态的表情:“玉兄,君姑娘是个好大夫。”
“就是!”男孩重重点头:“君姐姐是个好人,要不是她……她想办法救了婆婆,婆婆早就死了。”
淮安最初发现疫症,久寻不得解法,为了遏制疫病传播,上面下了命令要放弃得疫者,若非君未期一力担下,患者早被一把火烧死了。
后来她发觉疫疾是靠外伤传播,这才止住了百姓的恐慌,毕竟如果没有外伤,那就不必担心自己得病。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没有成年人那般有自控力,他说着就红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哽咽着替君未期辩驳:“你凭什么骂君姐姐!”
他重重打了玉少陵一拳,眼泪忍不住快要掉下来,然而又想起君未期交代过,不能让脓处沾水,又抽抽搭搭地摸出熏过草药的帕子擦去了眼睛里的水花,鼓着脸跑出去煎药了。
“……”小孩子的力道对玉少陵来并没有什么作用,他揉揉额头,毫无平日里镇定从容的气度。
眼下这间房里,便只有他一人没有染上疾病,然而他这个健康人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是他焦躁的源头。
凤夕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他染病的时间比君未期要久,然而症状却比她轻得多,脓肿不如她看着骇人。
他沉默片刻,推测道:“是否因为玉兄你向君姑娘告知了我染病前后的线索,才让君姑娘打算亲身一试。”
凤夕归先前和人交手受了重伤,来人追杀他一路至晋州淮安。他被游历此处的玉少陵所救,但不知是何故,凤夕归也感染了疫症。
他这么一说,玉少陵自当想起了君未期前些日子的举动,凤夕归受了伤,便在淮安将养,江湖人何处都住得,他二人便在西郊停了数日,直到发现染上疫症,才有玉少陵急匆匆找上君未期的事情。
君未期不日前,正是去了西郊一趟。
凤夕归长叹道:“想必是君姑娘认为,淮安县疫症的源头在西郊,然这个猜测真实与否,只有待君姑娘醒了,才能知道了。”
玉少陵伸手想去摸扇子,伸到一半看见君未期的情状,又忽然没了兴致,他探了探女子的额头,眉间印出深深的痕迹:“又发烧又生疫病,可真是够折腾的。”
身染恶疾,凤夕归的神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轻松的多,看着玉少陵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竟还有笑的心情:“平日里见玉兄对每个姑娘家都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可是对君姑娘,好似有所不同。”
玉少陵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咳了咳,忽然想起什么,摇头道:“也不是——就是她们这一类的女人,总是用不着我温柔体贴。”
他扯了扯嘴角,表情有点自嘲。
凤夕归看着他把桌上滚烫的热水倒进杯中放凉——这个举动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就怕君未期醒过来没有可以入口的茶水,笑了笑,对玉少陵那句“用不着我温柔体贴”不置可否,只问道:“她们?”
玉少陵坐回君未期榻边,听到他好奇的问题,太阳穴跳了跳:“想必你也认识,叶无暇那种女人……”
“是她。”凤夕归失了笑意,淡淡道:“确实如此,那位叶姑娘……把所有男人都比下去了。”
江黯生走火入魔,弑师失智至今,总是浑浑噩噩的,他多处寻医觅药,好友还是未有所好转。理智上他知道这不关叶暇的事,是江黯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但感情上,却难对她有所好感。
他这回受伤,也是替好友寻药才得罪了一处武林世家,被追杀至此。
这位江湖上有名的刀客神态里有了些许沧桑的味道,不复昔日的少年意气轻狂,玉少陵想起当年‘雷霆沧浪,知己此当’的美誉,也有些唏嘘。
玉少陵还打算说两句话来劝解,却见君未期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动,他凑上去想要仔细观察,下一刻就再一次体会了被君未期金针抵住要穴的滋味。
“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睡了许久,君未期的嗓子干的要命,听上去嘶哑无力,她冷冷瞥了眼前之人一眼,才缓缓把金针收回。
一醒来就这样对待他,玉少陵没好气地把桌上放凉的茶盏递到她面前,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大夫会拿自己试药的,自己的命都折腾没了,还怎么救人?”
君未期看着眼前茶盏,怔了一怔,眼睛里闪过难辨的神色,她伸手接过饮下,入口温凉。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君未期的口气缓和了一些,撑起身就要下榻,玉少陵手还没伸出来,金闪闪的针就摆在了他眼前。
玉少陵气得没了半点脾气,收回阻拦的手,皱眉:“你又上哪去?”
君未期垂了下眼帘:“我知道,疫病的源头在何处了。”
凤夕归问道:“想必君姑娘确认了是在西郊?”
“另外,”君未期点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症状,又看了一眼凤夕归手上的病症:“现下可以确定了,有内功之人,发病速度比常人慢些,而功力愈深,病症发作的速度便愈慢。”
没有人知道君未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南医之名天下传唱,她无功无过地担了母亲的称号,此刻决不能堕了她的声名,她深吸了口气,定下结论:“现下我怀疑背后的人,是以南疆邪物来练邪功,只是不慎……或有意将之泄露,若是有意,那定然别有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对不起就是把你们都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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