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谁借走了笙歌》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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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面前男子惊讶的神色。他说,以后赐你褒姓,把你送给别人,我真是舍不得啊。
他说,我叫褒德,如果不是为了父亲,我想娶你为妻。我从他眼里看到不断燃烧的欲望,我便笑了起来。笑声在城堡里清脆得如同某种鸟。
听到他们争吵时,距离送我去镐京只有两天时日。躲在门柱后面的我,还有门里面的褒德和他的母亲。他在哀求,他想求他的母亲,把我留在褒地,而她执意要送我去镐京。她说,孩子,一切以大局为重。娘定会为你娶个天下尤物为妻。他便败在母亲的威逼利诱下,没了话语。 
【肆】
去往镐京的路上,他试图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起走。我笑着像母亲那样,朝望遥远的镐京的方向,我说,我希望到达那里,我想见到大王。我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恼怒地问,你喜欢他的权力吧。他的确可以统冶一切。
我望着他,你和他并无区别,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美人而已,你不曾用心,只是动过心罢了。你的父亲,还在镐京的大牢里,等着你去救。而我的目的,便是去镐京见我不曾见面的父亲。我们的终点都是一样。我不想出事。
一路,狂风大作。我坐在马背上,想起那个荷花池边见过的男子,而我今生,都不会再与他相见。
那张脸,便只是我低头看池水时,涨起的容颜。便只是一夕之间,听过的一句温暖的话语罢了。而我总是会在途经池塘时,停下脚步来。我的眼泪,是在抵达镐京宏伟的城墙脚下时,开始流出来。
我一步一步向着章台宫走去。穿过长长的亭廊,迈上台阶,周围是众多的人群,我听到寂静的宫殿上空鸟群张开翅膀的声音,我看到宏伟的宫殿上,坐着一个面容萎缩,肥胖的男人,我知道,那就是大周的王。
我像鸟一样,跪拜在孤独的地板上。这,便是开始。
我见到所有的臣民,睁大眼看着他们的王,绝无仅有的从宝座上走下来,牵住我的手。他没有理会那些站在大殿上的臣民,像任何贪婪的男人那样,惊艳于我的美貌。
从此,君王不早朝。纵使他如何地讨我欢心,亦不曾见过我的笑容。他说,你知不知道这大周的天下,唯我独尊,我有坐拥天下的权力,你要如何开心起来,尽管说。我都会为你去做,哪怕是这人人觊视的江山。爱妃。
我始终没有抬头,我朝着遥远的褒地,那个有着荷花池的部落。母亲,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为什么我要面对一个肥胖的男人。为什么我无法与父亲相见。
没有回音。如同我无法再与母亲面对般。厚重的章台宫,像一座沉封久了的网,找不着出口。这偌大的镐京城,不断有战马呼啸而过。路边遍地是无家可归的人,母亲,我要怎么做。
我总是在流泪。这种姿态却越发惹得周王怜爱。他问我有何不开心事。我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念母亲,而又有谁知道,我其实是在想一个人。想那个在荷花池边要我跟他走的男人。
如果那日,我答应他,我们会在哪里。我们是不是会生活得很幸福。可如果那样,母亲会很难过。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父亲,和一个任务。我知道她对我隐藏了很多往事,而我懂得不会多问。
我总是站在高高的章台宫上,遥望远处连绵的山,和那些厚重石头搭起的宏伟建筑,我知道,那就是烽火台。那里出没着数千兵士,整装巡视。那些屹立不倒的石头,像个巨人,守着这个庞大的章台宫殿和摇摇欲坠的东方大地。
是在一个雷雨的晚上,我登上了烽火台,像个孩子似的站在中央。那一瞬间里,我再一次看到那个站在荷花池边的男子。他说,你像一个人,可她不应该是在这里。她天生就该要在一个无人打搅的桃园里,种着桃花,养着鱼,看着荷花池里的水,和一个相爱的男子。
我把脸转到一边,公子也很像一个人。我却不知道他应该是在哪里。他说,我叫宜臼。未来的王。我说,记住了,公子。然后,我便走下威严的烽火台,急促地离开。
我们都知道,那些呼啸而过的记忆,再也回不去了。时间不对。一切就都不对了。想象中的无数次再见,是以如此陌生的姿态。我是在转身的时候,开始知道,与他,是一条注定错过的线。
【伍】
算算到镐京的日子,已有一百多天。我却每晚都睡得不安稳。想起母亲的脸,和那些时常淌着血的手指。她总是习惯把手指伸到我的皮肤上,那样一直流动的血,就在我的眼前往下掉。她说,孩子,你的父亲,是朝里的大臣。在他还一无所有时,我们每天都到市集上去卖桑木。那种厚重的桑木气息,我一直还记得。后来,他为了前途,抛下我们母女。那年,他娶了另一个很有权势的大臣女儿为妻。而你还没有出生。我是在风雨的晚上,离开镐京来到褒地。你要记住,他的身上散发着桑木味道,他左手的中指断掉了一半,他是当今大王最忠心的臣子。
而我依然没有找到那个断了中指的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臣民。除了虢石父。他是那样一个表情冷漠的男人。穿大的衣衫,我依然见不到他的手指。
王后来找我。她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用力抠了我一耳光。她说,你不是很会媚惑王吗,你怎么不使出来。我没有多想,便反手打过去。她像个发狠的兽,抓住我的头发,你知不知道我可以不费力气地把你除掉,我是这后宫里的主。你从不向我请安,已触犯了宫规,我一直不与你计较。不计较不代表我要纵容。
我没有生气,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对手。我说,你斗不过我,大王现在宠幸的是我。若是我生气,整个章台宫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那天王后是在怒气中离开我的屋子。临走她说,你等着,我是太子的母亲,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治你。让你知道这个宫殿里头,谁是第一。 
晚上大王求我以后给王后请安。我没有答应他。他略微有些生气,但没有强求。于是,我与王后各自表面相安无事地生活着。
宜臼出现时,我正在大王的宫殿里陪他饮酒。在此之前,他不知那个受朝中大臣诽议的女子褒姒便是我。我亦不知,太子便是宜臼。
我记得自己给他倒了很多杯酒。那样一杯一杯地。他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他一直没有再看,我的眼睛。他一直没有抬起头。那些在空中慢慢兹长起来的绝望,是这么冗长和难过。
我对大王说,太子醉了。身材庸肿的王,便是睁开醉意的眼对我说,这小子准是被你的美丽搅得头昏了。我低下头。我只是想看清楚趴在桌上的宜臼,眼睛里装满了什么,是绝望还是眼泪。但我没有看到。
晚上,我独自坐在寝宫里。王去了王后那边。每月的这天,他都会呆在那边。我便又是望着高耸的烽火台,想念一个人。便是借着寂静的空气,想起母亲。
她说,孩子,你原本不需背负那么多,我是在你长成一个绝色女子时,开始想到如何报复那个男人。我要让他,永生永世都要背负奸佞的骂名,我要那个信任他的王,承担亡国的后果。只有你,能做到。
我从来便是点头。痛得有多深,恨便有多深。我慢慢了解母亲,有多么痛。那些随着时光一起流逝的伤口,不曾消失。尤如她每夜仰望星辰时,在手指上划过的刀伤一般。疼痛。记住。
【陆】
虢石父经常出没于大殿内。为大王物色女子。极尽所能地讨他欢心。像个卑微的小人,时时都在揣测王意。他偶尔会紧张地对我微笑。他知我是个不可小瞧的女子,因我一直专宠着后宫。无人能比。
只是我不曾笑。从踏入镐京城,我便没有笑过。那日,虢石父又在诌媚。我坐在不远处。然后大王便走过来,虢石父吹得一手好箫,听闻箫声清雅,是用上等桑木所制。且是他自制之作,爱妃要不要听听?
好。我说。
箫声像从久远地方传来。有穿透人心的张力。我记得母亲曾经吹过同样的箫声。我仔细地看虢石父的脸,然后我的视线定格在那双手上。分明断了一半的中指。突然,我想对着遥远的荷花池,对着那个孤单的背影哭泣。母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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