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惊华》第56章


为什么,你要屡次这样伤害我……
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哭,歇斯底里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失声痛哭……然而,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就没有了。她重新抬起头来,扬起精致饱满的菱唇,笑得艳若春华,媚若棣棠,连眼角眉梢都生了丝缕笑意。
夏侯仪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过来,见到她颜如渥丹,面如白玉,湛满水光的眸子里微微含笑,不禁一怔。
就在这时,宇文临站起身来,前襟盘卧着的那只俯视芸芸众生的蟠龙,就似要破空而去,辗转九天之上。他笑了笑,对他左手边的妃嫔宫眷们道:“中秋之夜,不可无诗。朕看大家玩得尽兴,却是各玩各的,好不单调,不如……朕的爱妃们,你们以月为宾,以情为主,凭借自己的才华,即兴作诗一首,赢的那人,朕重重有赏。”他抬起修长俊秀的玉指,遥遥指向身穿紫青朝服的太史寮,道:“卫太史,您才冠天下,学富五车,此次论诗评委,非你莫属!”
卫太史抬手揖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老臣对于经纶史诗,只是略懂而已。不过,既然承蒙陛下看得起,老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为陛下挑选出最才华横溢的娘娘主子来。”
宇文临嗯了一声,便居高临下地傲视着众人,朗声道:“今夜赏月论诗,共庆中秋,便由朕起个头罢。”他跨步向前,见今夜月大如盘,皎洁莹白,流泻出一片袅渺的圣洁光芒,道:“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攸然是玉京。”
语毕,引起一片喝彩声。
张令仪不甘人后,在宇文临刚刚念完之后,便站起身来,盈盈笑道:“陛下,婉茹不才,恰好想到一首能与陛下相应相和的诗呢。”见宇文临用目光示意她念出来,她略微行了一个礼,便道:“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
这首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充分地表达了她自从上次被宇文临冷落之后的寂寞感触、思君愁绪。这次赏月论诗,她无视执掌六宫的杨丽华的存在,争在最先,恐怕就是为了博得宇文临的回眸与注意。果不其然,宇文临听了之后,眸光微动,淡淡瞟了她一眼后,便道:“爱妃有心了。”
张令仪喜形露于色,她颇为得意地坐下,甚至极为挑衅地瞟了一眼妤枝。
妤枝却别过眼去,不想与她有任何交际。
杨丽华面色不变,她站起身来,执着搁置在暗红花纹飞檐翘矶案几上的玉卮,一步步走向宇文临。霞影纱银丝凤纹的裙裾被夜风吹得一丝丝鼓起,清缘革带也随风摇曳生姿,她眼神迷离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宇文临,将自己发髻上的那枝妍丽牡丹取了下来,再一瓣瓣摘下花瓣,放在她的玉卮里,柔声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话毕,她将纤纤素手中的玉卮递给宇文临,满心满怀期待。
宇文临眉眼含笑,熠熠生辉,他伸手接过杨丽华手中的玉卮,道:“爱妃别出心裁,好意境,好韵味。”继而,将和着牡丹的清酒一饮而尽。
淑妃因有孕在身,又素来不喜与他人争宠,便意兴阑珊地随便说了句,“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共君好,明月明年还相看。”
接着,其他八嫔又陆陆续续说了自己的诗,或优或差,或好或坏,或精致或粗糙。有的蕴意新巧,却过于刁钻古怪,有的韵味十足,却局限于平仄条框,有的清新自然,却太过小家子气,有的傲气荡漾,却不知收敛锋芒。总的来说,这次赏月论诗,除了正德夫人杨丽华与张令仪的诗稍微出类拔萃一些,其他嫔妃的诗,均不能入诗赋名家的眼。卫太史站起身来略略点评了几句,便不再多言。毕竟,都是主子。
宇文临的三位夫人与九位嫔妃,皆是官阶在三品以上的家世。而卫太史,不过只是一个四品的太史寮。
宇文临听闻杨丽华的诗与张令仪的诗不相上下,正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之时,宇文芷湉的声音跳了出来。她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激动,连忙向夏侯仪借了一首诗,道:“皇兄,臣妹也要作诗。”
宇文临挑了挑眉,道:“湉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宇文芷湉绞了绞绯色裙带,嗔道:“皇兄,虽然臣妹以前不通文墨,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臣妹自从跟了师父之后,也渐渐将武学、岐黄五行之学、文学结合在一起学习。这么多年过去了,臣妹虽不敢自称能辩同河泻,明经擢秀,却也略通诗词曲赋。皇兄,你就让臣妹试试吧?”语毕,她睁大水光潋滟的眸子,满是期待地望着宇文临,美目盼兮,十分楚楚动人。
宇文临忍不住扬起唇角,揶揄她道:“哦?原来朕还不知道,朕的皇妹……是怀瑾握瑜之人?”
宇文芷湉气得直跺脚,却强忍住没发泄出来,她冷冷地怒视了宇文临一眼,“皇兄你……你欺人太甚!哼!你好好听着: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一句句抑扬顿挫地念完,她斜睨着宇文临,颇为得意道:“怎么样,皇兄?这首诗臣妹作得还不错吧?”
宇文临不打算揭穿她,便装作回味片刻,颔首笑道:“不错不错,湉儿这首诗作得的确不错,皇兄甘拜下风!”
宇文芷湉笑得神采飞扬,连她发髻上簪着的那支空雕花茉莉簪子也亮了,尾端垂落的粒粒玉珠绽出熠熠光芒,映在她秀雅精致的眉目间,像灿然盛放的一朵黄金印。得到宇文临的褒奖,她迫不及待地望向夏侯仪。
妤枝别过眼,不想看清宇文芷湉眸底的痴爱缠绵。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却被宇文芷湉轻轻执了起来,她灼灼地望着她,笑道:“妤枝,听皇兄说,你是候太傅之女,你也来作一首吧?”
妤枝想了想,笑道:“回公主,奴婢……奴婢不会作诗。”
宇文临闻言,融着两湾墨色的深邃眸子不禁黯了黯,他轻飘飘的瞥了妤枝一眼,情绪异常复杂。
宇文芷湉也十分不解,“怎么会不会作诗呢?候太傅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饱学之士,他精通经史,学富五车,一生与孔孟为伍,致力于学问。作为候太傅的爱女,你为什么连诗也不会作呢?”
妤枝道:“公主有所不知,奴婢虽出身于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却从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更别说有时间来学习诗词曲赋了。”她抬起眸子,眉眼含着清浅冷淡的笑意,道:“父亲……父亲大人擅长书法,奴婢也略通书法,但说起诗词曲赋,奴婢倒真的是不在行的……”
宇文芷湉不依不饶,“我不信!妤枝,你这么会说话,作出来的诗一定不会差!”见妤枝依然无动于衷,她便拉拉妤枝绣满折枝木樨花纹的素色袖摆,柔声道:“妤枝,你作一首诗嘛?好不好?”
妤枝紧张道:“公主……奴婢真的不会作诗啊。如果随口乱作,定会贻笑大方之家,这可行不得!”
宇文芷湉瞪大美眸,“你……”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求助于宇文临,道:“皇兄皇兄,你劝劝她吧?”
宇文临笑道:“这事朕无法做主,朕奈何不了她。”
宇文芷湉无语了,她瞪了宇文临一眼,又转向夏侯仪,柔声哀求道:“仪哥哥,你劝劝妤枝,好吗?”
夏侯仪淡淡一笑,他抬眸,漆黑幽深的眸底泛过一丝清光,极浅极淡,却能将如水月光捕捉,敛入他的无垠笑意里。他沉声道:“候姑娘,难得今夜大家如此有兴致,你便不要推脱了。公主……她并不常回来,一年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而且,看样子公主很喜欢你,为了公主……”
妤枝眸光颤了颤,蓦然打断他道:“琅琊王——奴婢……奴婢知道了。”她仰起头,望着天上青落得仿若一条湖的寂寂孤月,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淡荡秋光客路长,兰桡桂棹泛天香。月明圆峤人千里,风急轻帆燕一行。舟上目穷海如银,万道虹光枕中浪。出海鲛珠犹带水,碧天银潢自渺茫。”
宇文芷湉跟着念了念,忍不住拍手称好,道:“妤枝,原来你作的诗这样好,你方才为何……”
宇文临容色不变,只笑道:“妤枝才华,并不亚于这在座的每一个人,只是她不想与她们、与你争罢了。”
宇文芷湉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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