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烛寺佳人录》第78章


“喊什么喊!哪有人掉水里!”
从他们目击有人落水的船舱走出来个眉眼殊丽,又带几分英气的姑娘,她扬了扬手上拎着的酒坛子给衣服脱到一半的两人看,“我们喝完了酒把坛子往湖里扔,不过多写二位热心了。”
目击的两个人有些奇怪,他们明明看到个人影跳进湖里,可两人又一想,大概是雪大,飞禽略过,比较落水的声音的确很小,倒像酒坛。
他们尴尬地套上外衫,红着脸与那位黛衣束发的姑娘道谢,姑娘男人似的手拱到一半,又赶忙收回来,只是笑着道谢。
隔着霏霏湖雪,姑娘的笑容明亮舒朗,笑完便回了船舱,两人对视赞叹一番方才那一笑的容融于景,便也回了。
“都怪阿穆,跳湖都这么大动静。”走回船舱的徐君惟抖掉肩上的落雪,清衡正坐在船舱里往船舷外看,也不答这一句,满眼的忧色全投进静谧的湖波,“她们怎么还没上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清衡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去看看绳索是不是断了。”
她这样说,徐君惟也只好跟出去,两人站在雪中,乌发染白也只是须臾,天未寒透,雪也不冻,落入湖里便融化得彻底。
湖面突然冒起几个泡泡,豁然浮上一个人,清衡急忙跑进跑出,手里多了厚重的斗篷,罩在爬上船的穆玳肩头。
“云羡呢?”清衡问。
“水性不好,还把东西藏在这,死了也是活该。”穆玳呼出冰凉的白汽,一边抖一边拥紧湿透的自己。
又是一串泡沫,一只发红的手抓住船沿,徐君惟慌忙握住,给唐云羡捞了出来。
穆玳浮起登船十分从容,虽然也是冷得抖个不停,可唐云羡就狼狈得不像样子了,她一边吐水一边喘气,稀里哗啦哆哆嗦嗦被徐君惟扶回点了炭盆的船舱。
穆玳的水性远超唐云羡,可没有办法,这藏玉烛寺马蹄金的地方却只有唐云羡知道,她当年也是为图安全,担心朝廷查到这笔钱发现自己,才取出大部分金子藏于湖底,上风湖水不深,一个猛子下水闭气游到底即便水性一般也能做到,不过唐云羡这一般的水性又因为之前的两次受伤受了影响,要不是穆玳一直在水底握着她的手又拽着她胳膊,上来这一段距离她几乎都要憋死在水底了。
喝了徐君惟和清衡早准备好的热汤,两个人围着炭盆紧挨着坐好,船舱极暖,两人不一会儿就缓过劲儿来。
“锁链我挂好了,把那几个箱子连上,一起拽出来。”唐云羡不理会穆玳的奚落,又喝了一大口汤,“晚上的时候用绞盘往湖岸扯,再装船上运走。”
“还真是不少。”穆玳也惊讶湖底的财宝。
“还有一些藏在别的地方,不过我们一次也带不走那么多。”唐云羡说得轻描淡写。
徐君惟一惊,“还有?”
唐云羡点点头。
“一下子变得有钱,真是刺激。”徐君惟的眼睛都亮了。
“我们还是要小心点,虽然如今帝京的宵禁已除,封城也重开,但务必不能大意。”清衡提醒完,眼神微微沉了下去,“而且我还听说……贵妃死后皇帝还在查访,大概是疑心火场里的尸首不是苏蕴,非要再给自己找个安心。”
“越是这样拼命想让自己安心的人,越是永远不会安心。”穆玳冷笑着在炉火上烘热自己的手,“他一把火烧死了孟莞华和苏蕴,还疑神疑鬼,想抓我们又抓不到,我就希望他夜夜都难安寝。”
后悔和惊惶的折磨,是她们早就打算好的报复,死真的是太容易的事,比如苏蕴,比如孟莞华,还是怀揣永无止境的痛苦活着才更像复仇的酷刑。
唐云羡盯着炭火默然不语,清衡以为是自己提到苏蕴让她难过,刚想开口道歉宽慰,却被徐君惟打断,“藏了这么长时间他抓不到就是抓不到,如今我们就要带着大把大把的金子远走高飞啦!他更别想如愿以偿,我们非要活得有滋有味逍遥快活,这样想起他一个人又孤单又悲惨的样子,我才觉得痛快!”
“你想好了去哪里么?”唐云羡抬起头微微一笑,仿佛方才的沉默从不存在。
徐君惟没有看出半点唐云羡的不妥,迫不及待往她身边凑,“想好了!想去锦阳城!那里是我老师最初开设书院布道讲学的地方,我想回那里去,找个地方教书什么的,挺好。”
唐云羡点点头,看向清衡,“你呢?还打算去给公主守灵三年么?”
清衡点点头,“师父如同我父我母,守孝三年是应该的,但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只是找个靠近陵寝的地方结庐独居,三年后再说三年后的事。”清衡的样子似乎还未从长公主殒命的阴霾里走出,她这样说,唐云羡也没有劝。
穆玳没等唐云羡问,先开口道:“真烦,独一亭被你们几个搞得开也开不成,我带着钱也不知道往哪花天酒地享受生活。”
“听说锦阳的眉湖也挺美的,要不你和我一起!”徐君惟和谁说话就往谁那里凑,穆玳嫌弃得往另一个朝向挪,紧挨住了唐云羡,“谁要和你一起。”
“那不如和我一起。”唐云羡说道,她知道穆玳其实并不喜欢一个人。
穆玳愣了愣,却又往回挪了挪身子,冷哼一声,“跟着你和时平朝两个人,我不知道有多碍事,他为了你身份暴露,如今浑天监察院也待不下了,你不把自己赔给人家的下半生,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唐云羡意外的笑了笑,她伸手掀开挂在船舷窗上厚厚的帘布,雪色招眼,满目皆白。
“我只觉得人生最重要的责任是履行承诺。”她笑着说道。
这场雪下了两天,已是帝京前所未有的盛况了,自此渐暖后半个月有余,厚重的冬装脱下来也无大冷,守城的禁军也卸去重笠,不再穿着黑甲内的棉衣。
如今出城还是巡查很严,但也好过之前封城时外不能入内不能出。
秦问在城门上目视换防的禁军交接,在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俯视起来仿佛一条纤细的绸带。
换防后,禁卫继续盘查,结果一对行牒核对许久,秦问朝下喊道:“天黑之前查完这一批,圣上的谕旨是宵禁虽然取消,但禁门不禁街,我们这里还是要看着时辰。”
下面的牙尉俯首称是,看了看长长的队伍,把手里的行牒递还,叫剩下的人再往前一些。
接过行牒,唐云羡抬头望了眼城门上的秦问,这是帝京最小的一个门了,但想看清城墙上的人却也不容易,她朝秦问点点头,秦问却没有回应,他居高临下,就像当年在玉烛寺地宫里时看着唐云羡离开。
静月没有抬头看到曾经的主人,秦问把它送给了唐云羡,唐云羡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这份心意。
唐云羡身后的是时平朝,他已和老友话别过,但此时抬头仰望犹觉不够,却也不能多言,颔首之后便是话别。
时平朝和唐云羡一起穿过城门,再到城门另一侧,已出帝京,再看城门上只有严阵以待的禁卫,秦问已经不见。
两个人对视一眼,牵着马沿着宽阔官道一侧的小路朝前走去。
“她们都离开了吗?”沉浸在离别的无言中许久,时平朝率先开口。
“嗯,都走了,走之前我们又去拜祭了公主殿下,到底大家还是难过。”唐云羡说道。
“虽然总嫌弃她们三个麻烦又不抗揍,但你其实还是很喜欢和她们一起的。”
被时平朝说中心事,唐云羡也不像从前那样会暗中窘迫,舒展一笑里满是不舍和眷恋,“能这样真切的完成师父的嘱托,我很欣慰。”
时平朝也笑得灿然,“你这话很像看着长大后闯荡江湖孩子的娘亲。”
“我要是生了三个这样的女儿,早就会被气死了,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没够。”唐云羡心底担忧几人,但还是换了个说法表达。
“三个女儿挺好的,你我的孩子,想必比她们三个要争气是一定的。”
唐云羡点点头,半晌,忽然觉得这句顺着自己意说的话哪里不对,猛地怒容抬头,一腔愤慨却撞入时平朝柔波似的目光中,她脸颊发红,上马便走,时平朝只好笑着跟上。
冬末的郊野,山在远处蜿蜒,一阵阵推来的清风里满是一年里最后的冷冽。
风冷却不硬,酥酥软软贴着飞奔中马的鬃毛,两人柔软的鬓发,天际尽头正酝酿一片绯红的夕阳,愈浓愈红。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但这个设定可能还会有别的故事~玉烛寺girl还会登场~
好书尽在【】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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