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桥》第53章


慎一声家里来客人了,让他赶快回来。
一边说着,小姑姑手上也没停,端了水盆出来让大伯父和顾岳洗洗一头一脸的灰尘汗水,这边在洗脸,那边又洗了碗鲜枣、找了一盘米糕放在桌上,再揪着小娃儿重新坐到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小书桌前继续写功课。
小姑姑这个麻利劲,倒是和大姑姑很像,半点也不见外,仿佛顾岳是和那几位堂兄表兄一样常来常往一般。
何思慎很快回来了。
他在县城也听说了在八桥镇打掉郭瞎子的事情,就猜着顾岳多半参进去了,这时问起来,果然如此,小姑姑不免瞪了大伯父一眼,怪他没看好顾岳,何思慎摆摆手道:“这个不能怪大哥,仰岳虽然还没满十八,但也确实不能拿他和村里长大的那些男伢一样看,得正经当个大人了。”
大伯父点头:“仰岳是比村里头的男伢能干些。”都给村里弄回来五条枪了,当然能干。
小姑姑将顾岳又上下打量了一回,若有所思。顾岳一看小姑姑这眼神就觉得不妙,赶紧转个话题:“这个时候有点晚了,办契证还来不来得及?”
何思慎看看外头日色:“管契印的老周向来走得晚,先去看看吧,也离得近。办完了明天我还有别的事找你。哦,把你的枪放家里,进县政府大门要搜身的。”
小姑姑很自然地接过顾岳递出来的□□,检查了保险关好没有,再掖到自己腰间,子弹袋也塞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头。
何思慎见顾岳有些吃惊,解释道:“你几个表弟表妹皮得很,还是带在身上保险些。”
顾岳其实是因为没想到小姑姑拿枪的动作很熟练,所以才惊讶的。小姑姑倒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原来在村里时只用过□□,这个□□,还是跟着肖局长的太太学的,肖太太还有一把巴掌大的□□,逛街打麻将都带在身上。”
顾岳想,回去后他也应该教会大姑姑和大伯母她们用□□才是。毕竟□□不好带,□□才好时刻带在身边。
在路上,何思慎向大伯父和顾岳解释道:“肖太太是早先嫁到长沙城里的顾七姑奶奶家的外孙女,本来一直在肖局长老家,前些日子才跟到阳县来,也是碰巧,和阿英打麻将时聊起来说她是跟着外祖母长大的,外祖母姓顾,也是阳县人,才述起这门拐弯亲。也是这个缘故,阿英和她走得挺近的,还学了□□。”
大伯父恍然:“难怪得――”
何思慎又向顾岳笑道:“我们那位顾七姑奶奶可不是一般人,李家桥第一枝洋枪就是她买回来的,最开始时,村里没一个人的枪法好得过她,后来也是自己作主嫁给一个路过的把总、跟到长沙去的。”
顾岳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所以在顾七姑奶奶身边长大的肖太太,很有其风。
一路走一路说着县城里的奇人轶闻,这里离县政府的确不远,三个人脚程又快,不多时已经到了县政府。管契印的老周果然还没走,听何思慎说了来意,说道不须麻烦换契,直接将顾岳的名字加在他父亲的那些契据上,然后登了档,又叫文书记了用印事由,之后开锁取印盖章,收了顾岳三块大洋――这还是看在何思慎的面子上,优惠了不少,不然光是盖一个印就得收一块大洋,顾岳总共有七张契据,只这一项就得收七块大洋,还有换发契据、契据登档这些费用也一概给免了――盖完了印之后,顾岳又按着何思慎先前的嘱咐,送给老周一块大洋酒钱。
他现在算是理解乡里人买卖房地为什么不乐意到官府盖印、宁可用白契交易了。
第36章 桃之夭夭(九)
九、
办好了红契,大伯父不肯久留,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去衡州的商队走了。顾岳被留了下来。何思慎本来有事给他办,小姑姑说也不急在一时,先带顾岳到县里的洋装店,照着顾岳带回来的那身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春秋季节学生制服定做了两套,又给他买了新式的衬衫内衣裤袜子皮鞋,从里到外,从头换到脚,顾岳推拒时说起大姑姑的打算,小姑姑一句话就将他截了回去:“这些都是行头,上台唱戏要穿戏装,你到时也得穿这一套武学堂的学生装才像样。”
逛了一整天,小姑姑还兴致勃勃,顾岳已经累到没精神了。晚饭后在院子里打了三趟拳,才算恢复过来。
何思慎和另一位架着眼镜穿着西装的先生,在顾岳刚开始打第三趟拳时就进了院子,站在走廊下看他打完,收了架势,何思慎招手叫他过来,微笑道:“这位是袁致礼先生,我在日本时的同学,最近从长沙回来,是阳县高等小学堂的新任教务长。袁先生奉行蔡元培先生的军国民教育之说,主张自小学堂起,便应厉行不怠,所以新学年始,阳县学堂便要开始军国民教育。仰岳,我有意让你去作袁先生的助教。”
顾岳在何思慎介绍袁先生的时候,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很快又站直了继续听。听到何思慎最后一句话时,不由得一怔,他只读了不到一年的讲武堂,却要去当先生……这个难免底气不足。
不过,不等他说什么,袁先生先一步说道:“且慢,何兄,你这个外侄,能不能作得了这个助教,还得我先考一考再说。”
何思慎一笑,伸手示意袁先生请便。
袁先生注视着顾岳,缓缓说道:“顾仰岳,你可知‘军国民教育’之意?”
顾岳本能地立正,一边思索,一边朗声答道:“梁启超先生痛感国民未开化之弊,曾作《新民说》,言新国民应有之品性,其中有‘尚武’一条;蔡锷将军也曾于《新民丛报》上发表《军国民篇》一文,认为必须实行‘军国民主义’以除中国人心人力与国力尽皆孱弱之弊端,以达富国强兵之目标;民国初立之际,蔡元培先生即主张军国民教育,对外则强兵以捍卫国权,对内则强民以对抗军阀。其文虽异,其质则一。皆志在以中国之少年,建造少年之中国!”
袁先生默然良久,喟然叹道:“惟愿你异日无论升沉如何,皆勿忘此志。”
顾岳应声答道:“不敢或忘!”
何思慎笑着拍拍他肩头。
袁先生既已认可顾岳,便带上他一道商量。袁先生道,民国五年秋,省立第一师范即奉教育部令实施“军国民教育”,组织学生课外志愿军,遵部令“以激发爱国思想,提倡尚武精神,研究军事学术”为目标,全校编为一个营,实行军事组织与训练;民国六年十一月时,南北军阀混战,北军败走,南军未到长沙之际,北军溃军王汝贤部败退至第一师范附近,有劫掠学校之危险,当时便是这学生志愿军,联合当地警察分所,以空城计收缴了三千溃军的枪枝,再由商会出钱遣散了溃军。
说到此处,袁先生拍案称快:“都说是秀才遇到兵,有礼讲不清,孰不知这秀才成军之后,又岂是草莽军阀可以相提并论!”
何思慎大感兴趣:“这学生军的指挥官,料来也是学生,莫不是读过武学堂?”
袁先生笑道:“哪里读过什么武学堂,孔校长说这学生也就是在辛亥年光复之际当过半年兵而已,当时还是学生志愿军的一个连长。孔校长本来已经打算带着全校一千多师生躲到山里去的,这学生主动请缨上的阵。这事过后,一师还传出句话来:‘□□一身是胆!’”
顾岳若有所思:“溃兵军心浮动,胆气丧尽,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作鸟兽散。这样的话,空城计的确有用。”
何思慎道:“难得的是还能考虑到善后,一则以威,一则以恩,令溃军不敢作乱,也不愿作乱。”
袁先生道:“所以说秀才成军到底不同。经此一役,民国八年南北再战时,长沙城里的人睡觉都不敢睡,孔校长便命这学生组了警备队,日夜巡逻,使得一师尚能正常上课,‘弦歌不辍,几不知有兵祸云’――哦,这是孔校长后来特命摄影留念,在照片上题的词。”说到此处,他不觉长叹:“三五年内,能够训成这样一支学生志愿军,于愿已足矣!”
顾岳被他说得心驰神往,决心一定要按着袁先生的指导,好好训练小学堂的学生们。
阳县高等小学堂与大多数新式学堂一样,在公历九月一号开学,开学典礼上,何思慎向全校师生介绍了今年新来的两位先生,一位是教务长袁致礼,一位是美术与音乐教员何师我,这位是何思慎在日本的校友,论起来还是何思慎的远房族弟,也是思字辈的,不过自己改成了这个名字,新近才学成回国,便被何思慎拉过来,先从美术与音乐教起,慢慢有经验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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