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桥》第58章


他回乡来所见的各地团练,大多是守个村子镇子还行,要去剿匪,恐怕就不够看了。
庙祝叹气:“那是一伙外路来的流匪,没根没底的,哪里知道藏在哪个山窝窝里头?等到县里派人下乡来,早跑掉了。”
又有人很热心地建议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还是得想个法子收拾了这伙流匪,镇上才得安宁吧。”
庙祝哭笑不得:“兄弟你说得轻巧,这要放在你们李家桥还好说,咱们镇上的团练可没这个本事,只能这么小心守着镇子,那伙流匪抢不到东西,迟早总是要走的。”
顾岳有些明白刘家市团练的做法了。既然是外路来的流匪,就带不了多少给养,三五天抢不到东西,饿着肚子肯定呆不下去,必定要换地盘找别的机会。刘家市紧着守住这几天,就算过了这一关了。
庙祝走了之后,有人凑到顾九叔爷身边道:“九叔,咱们要不要叫几个人去看看那几头牛怎么样?村里不是正好要买牛?杉山村和另外几个村子听说也要买牛。也就五十几里路,不碍事吧?”
顾九叔爷道:“咱们出来是挑盐,不是买牛。托人给村里送个信可以,别的不准多事。”
顾岳听得直点头。术业有专攻,职司也应分明。村里让顾九叔爷做这个总队正还是有道理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分得清清楚楚。
眼下该做的,自然是宿营。
四间客铺,李家桥一行人,只要了三间,每个队一间,半间房堆货,半间房摊了稻草打地铺。每队都安排有人额外挑了两个木盆,吃过晚饭,正好拿出来给队里的人轮流泡脚。灶下的水烧得正热,盆里放了老何郎中制的药丸子,用热水化开,每个人泡上半刻钟,活血通气,解乏消疲。顾岳盘算着这个也得记住,长途行军时尤其重要。然后意识到这木盆还挺重的,不免低声问李长庚:“挑木盆的人,怎么算补劳力?也不守夜吗?”
李长庚也低声答道:“他们没有伙夫辛苦,守夜还是要守的。我听说是按四天一个工算。只要不是农忙,可以自己少出工,也可以让村里多补工。”村里常年都有不少事情,像清渠干塘、糊墙补瓦、修路疏井等等,都要算工。以工补工,倒也合情合理。
泡完了脚,换一双草鞋套上――这是防着夜里有事,可以随时应对,白日里穿的那双鞋挂在箩筐上晾着,再从箩筐里拿出薄棉被来睡觉。下头是稻草,上头是棉被,屋子里人又多,火气又旺,挨挨挤挤,倒也不冷。
守夜的两组人,分了三班,轮流起来,都披着蓑衣戴了斗笠挡夜风夜霜。顾岳和李长庚都是新丁,所以第一晚没有让他们守夜。顾岳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惦记着那伙流匪会不会来夜袭而睡不着,没想到躺下去不多一会就睡意浓厚了,大概是因为白天行路辛苦,又或者是因为泡脚的药水有些安神助眠作用?
第40章 君子万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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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君子万年(四)
四、
过了界碑,转过一带山脚,就是往连州的挑盐古道了。三尺来宽的石板路,在草丛田野山岭间穿梭,多少年来,从广东往湘省贩盐,都是走的这条道。平常时节,多是从广东那边盐场挑盐过来的挑夫;到了冬月,湘省各地农夫往往趁着农闲成群结队地往广东去挑盐回来吃,古道狭窄,沿途能够落脚的地方又有限,广东的盐场便暂时停了湘省境内这段路的挑夫,回头加紧从沿海盐场挑盐到连州这样靠近湘省的地方来囤积待售。
因此这条路上现在走着的,几乎都是湘省本地的农夫。
顾岳一行刚刚踏上古道,就可以看到前头从别的商道上拐过来的十来个挑夫。
李家桥的队伍,脚程比较快,不多时便已超过了这十来个挑夫,双方错身而过时打了个照面,两边队伍里,好些人都是在这条路上跑了好几个来回,不过只匆匆招呼了一声,便继续各走各路了。
顾岳一行人赶到歇脚的柴山亭子时,堪堪正午。
放眼望去,这一带只有稀稀落落二三十户人家,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柴山亭子比他们昨天歇脚的龙家亭子简陋得多,就几根柱子上头撑着个茅草顶,下头连着几根木栏杆。亭子里有个货郎也在歇脚,见到他们这么几十个壮丁从山上下来,吓得脸都白了,挑着担子就跑。
走在前面、看清这一幕的人,哄笑起来,也有人笑骂道:“个杂货郎,当老子是土匪了吧!”又有人道:“也不看看,哪有土匪挑着担子走路的,这点眼色都没有,活该只能做点杂货生意!”
顾岳倒觉得那杂货郎的心思其实很好理解。孤身一人走村串乡,多加几分小心,哪怕小心过头,也是应当的。
他现在回想起自己从昆明一路回到家乡的情形,不得不感慨,自己很多时候以为很隐忍很小心了,其实还是挺张扬的。一路上没出什么大差错,大概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太张扬、心气高傲有恃无恐,行动又迅速得很,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或许只犹豫了一下,还没拿定主意,他就已经跑不见了。
旁边有人感叹道:“这杂货郎,倒也精滑,要是出去打仗,多半能活到最后。”
另一人则摇头:“难说。说不好碰上个脾气暴的长官,一见他开溜就上火,一枪崩了他。”
又有人道:“这倒也是。一味胆小怕死,说不定死得更快。”
李家桥投军的人多,几乎人人都有在军中的亲戚,听来的故事也多,说起战场上哪号人死得快,各有各的道理和依据。顾岳开始还想着,他将来要是带兵,一定不能要某个故事里说过的某某样的士兵。不过听到后来,头都大了,要是照这些说法来,就没有兵可带可用了。
李家高升叔爷在旁边笑眯眯地道:“说来说去,还是看运气吧。运气好,炮弹打到身边都不炸。运气不好,子弹拐个弯也会打中。”
大家哄笑起来。
说笑间已经到了柴山亭子。
柴山亭子很小,好在亭子旁边有片平地,平地上几片巨石正好可以坐一坐,山壁上还有一孔清泉,出水口插着半片竹筒,正好接水,泉水还不小,足有拇指粗细。泉眼旁边,立了一块尺把高的石碑,刻了“柴山泉”三个字。旁边有人对今年的新丁解释说,这口泉水有灵,大旱三年的时候都没有干过,周围几十里都靠着它救过命,所以立了这块碑。他们从这里过的时候,来回都要敬枝香的。
在柴山亭子吃过中饭之后,将将启程时,管帐的何家叔爷说看天色要下雨了,叫大家先将斗笠戴上蓑衣穿好,箩筐检查一遍,油纸是否都遮好了,然后才上路。
何叔爷看天色很准,走不到两三里,已然是阴云密布,不多时,淅淅沥沥果然下了起来。
冬雨寒凉,无遮无挡的路上不好歇脚,顾岳跟着前头的人,听着哨令,将担子左肩换右肩,右肩换左肩,平路仍是小跑,上山下山压着步子,中间只能将担子就地放下稍稍歇口气,紧走慢走,总算走完下午预计的二十九里路行程,到了荷叶塘。
荷叶塘得名于几个村子边上那一大片长了荷花的大塘,挑盐古道就从大塘另一边经过,靠山脚的地方修了一个进深足有三四间房的大亭子,泥砖墙的两面各开了三个窗口,屋梁架得高,屋顶盖的全是瓦片,亭子里头照例堆着稻草木柴,搭了土灶。此时已有十来个挑盐人在里头歇脚了,见到李家桥这么几十个壮丁过来,警惕地握着扁担站了起来。
顾九叔爷和那边为首的汉子搭了几句话之后,那一伙挑盐人就挑着担子继续往前走了。
旁边的人向顾岳和李长庚解释道:“这一伙人我认得,山那边三塘村的,在荷叶塘这里常常就是歇个脚,住是不住在这里的,再往前头五里路,有个小塘村,村长老娘是三塘村嫁过去的,所以三塘村的挑盐人头天晚上向来是住在小塘村。”
顾岳心里说,就算三塘村的人原本想在这里住,看到他们这几十人的阵势,也是不成的了,只能趁着天色还算早,冒着雨再赶五里路去小塘村投宿。
只是他们这一行四十几人,投宿处可不像十来个人那么容易找。顾九叔爷有意无意地以势压人,其实也是势在必然?
而且,这凉亭只有门洞与窗洞,这么不太平的时节,看那十几个人的样子,不过就是凭着两把力气而已,其实本来也不敢在这里过夜?
顾岳脑子里念头转得挺多,这么一想,便觉得顾九叔爷的做法其实也没什么不对了。
三塘村的人一走,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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