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步》第111章


说罢,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霍蘩祁的肚子。
霍蘩祁捂脸,又问:“我听说顾翊均在绸庄对面置了一个宅子,也打算开门做生意?”
“对。”江月笑道,“这顾公子,原来我说他浑,现在开窍了,我说他傻!他俩其实就差谁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偏偏谁也不肯,顾公子不知道将袅袅看得多重,绸庄里卖布、卖丝绸吧,他就卖丝,天南地北的好的生丝都运回来,说袅袅要多少,直接上对门就能买到了,不必人大批大批从城外头进。”
霍蘩祁抚掌,“有钱人的把戏!我要是袅袅,也不知该是气是笑了。”
江月也跟着笑,说了会儿,她附唇而来,“楚岫回来了。”
霍蘩祁微微一怔,这个名儿有点耳熟,待想起来,又是一怔,“她不是去秀宛享受荣华富贵了么?”
江月给了她一盒珍珠,霍蘩祁接过手,只见木椟之中,一盒莹光绯灿的珠子,宛如深海明星。
她便纳罕道,没事楚岫来巴结她作甚么。当初自请嫁顾翊均为妾,难道是如今悔了?
江月道:“不瞒皇后娘娘,楚岫心里头惦记的人还是陛下。戏演完了,她又不稀罕顾家的富贵,便找个由头,让顾老夫人将她发落了出来。老夫人本知是计,也不能容忍一个烟火女子入住顾氏,早早地打发了她,楚岫便带着老夫人给的一盒珍珠回来了,希望您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说罢,江月歪了歪头,明眸清澈地望着霍蘩祁,仿佛是在祈求一个成全。
其实凭江月与霍蘩祁的交情,她有什么恳求,霍蘩祁都会应允的,但是——
“楚岫心里的人,是我的丈夫。你告诉她一声,如果她对我的男人没有非分之想,她愿意在银陵做甚么,我不拦着,如果想用这些珍珠来讨好我,换我让她半个位子,就不必了。”
江月敛了敛唇,“皇后娘娘,其实——”
霍蘩祁将一盒珍珠塞回江月手里,“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盒珍珠我不收。”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收情敌的东西,她还没这么心大。
第91章 生产
江月与楚岫是摸爬过白骨成堆的患难金兰; 对彼此也都熟悉得很,要真论起情分来,连皇后也比不过楚岫与江月之间的厚谊; 但江月是打真心里敬重霍蘩祁; 这种理所当然霸着夫君,即便对方是皇帝也不卖面子的悍妻; 可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缓缓地,江月垂下了眼眸; 将珍珠收拢了; 淡声道:“楚岫是个死心眼的女人; 她从入了千红楼那一天起,这一辈子就没想着能再得配皇上了。阿祁,她的身世也很孤苦。”
霍蘩祁道:“你替她在银陵找一处安顿下来罢; 我并不想见她,也不想同她惹上什么关系。珍珠既是老夫人给的,让她留着,清清白白过她以后的人生。”
江月点头; “是。”
这盒珍珠楚岫拿来,是有讨好霍蘩祁之嫌,但楚岫胆小; 不敢争抢陛下的宠爱,何况这么多年步微行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从他一手将两个丫头从泥淖之中救出起,楚岫便拿他敬若神明,何敢亵渎。
江月带着珍珠出了城; 霍蘩祁让碧云留意,楚岫后来被安排到了何处。
听说江月给她谋了个好差事,让她在城中开了一家酒楼,生意倒很是红火,离她的绸庄也很近,霍蘩祁嘴硬,真要她发落一个弱质女流她是不干的,但就觉得一个心里眼里都是她夫君的女人她瞧着膈应。
好容易这一波平了,另一波又起。
朝堂安平,倒没生波澜。
只是霍蘩祁这一胎早产了。
她嫌坤仪宫闷得慌,出门散步,被树上忽然俯冲下来的一头苍鹰吓破了胆,回来之后心悸不停,没过一会儿肚子便开始闷痛不止!
偏巧今日步微行出城巡查,在外地一时回不来!
连雍和宫深居简出的太后都惊动了,来探看霍蘩祁,产房里传来一阵一阵凄惨的喊声,太后帮着唤人递水拿热毛巾。
太上皇一问,得知苍鹰的过失,立时一怔。
那只鹰是自个儿驯养的,昔年文帝一直觉得,是鹰便该搏击长空,他纵然溺爱,也不能剥夺他吃肉觅食的权力。便养在深宫,日日肥肉伺候。
不料它今日一朝冲出内侍官的视线,吓到了霍蘩祁。
霍蘩祁本来怀孕,安定了这数月,日日悠闲,没想到宫里头会突然冒出一只巨大的青灰色的老鹰,一时吓得心跳急促起来,孩子竟然早产了。
太上皇心中惙惙,那个倔强的孩子,向来不稀罕他什么关怀,因为阿朗之事又是这么长日子不来见他一眼,回回借故事忙,如今他亲手养的老鹰害得他的孩子早产……
太上皇得知是苍鹰之祸后,大是震惊,便挥袖召来宫人,“将那阉竖给朕杖毙了!”
天子之怒,下人担待不起,太后疾步而出,手掌之间满是猩红的鲜血,听罢也不禁蹙了眉,“如今孩子正是紧要关头,你积点德罢!”
太上皇一听,便气势弱了作罢下去。
只是不甘愿地踹了一脚跪地的侍从,怒吼,“皇帝在哪!”
他女人生孩子,有没有人通知他!这么半天竟还赶不回来,是出城寻欢作乐的么!
“啊——”
产房里声音越来越大,太后洗净了手,用毛巾擦了,请太上皇下阶,两人一同走了老远,太后一把将他推了开,“太上皇碍事了,先走着罢。如愿回来了,一切自然尘埃落定。他要怎么发落那没心眼的罪魁祸首,都由着他。”
太上皇脸色微白。他比谁都明白,罪魁不是那太监,是他自己。
倘若不是他养的那鹰,什么事都没有。
太上皇问:“里头……还顺么?”
这是步微行的第一个孩子,太上皇清楚这个倔强的儿子这一辈子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嫔妃,酿成他母亲的结局,霍蘩祁是唯一一个能为他诞下龙嗣的女人,如果——
太上皇都不敢想这结局。
“陛下!您慢点!”
身后传来公鸭嗓惶然的声音,跟着一阵嘈嘈切切的跫音传来,数人回眸,只见步微行披着一身沾满尘灰的鸦青镌金丝云纹长披风,疾步往产房这边赶来,犹如一股飓风,席卷漆黑的潮水涌来。
回来得匆忙,手里甚至还拽着一截马鞭,太上皇只觉得一阵劲风随着他走过而拂面,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步微行脚步一停,那苍鹰是什么回事他知道,冷眼睨着太上皇,薄唇紧抿。
太上皇也自觉理亏,本就觉得亏欠步微行,这回更是,连手脚如何摆放都觉得不对。
想了想,也只能暂且安他心神,“产房是男子去不得的,你一身煞气又重。”
步微行挣断衣袖,漠然道:“朕只要她平安。父皇的教导,留着以后再说。”
霍蘩祁呼痛的声音都渐渐弱了,步微行顾不上任何人,任何一句话,任何拦阻,一盆血水被他撞翻在地,“咣当”一声,帘后,霍蘩祁睁开了眼睛,水雾迷蒙的红肿杏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又溢出了泪水。
真的很疼啊。
手心恍然之间被他抓住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得厉害,“疼么?”
霍蘩祁说不出话来,只能缓缓点头,然后,又是一阵剧痛将她湮没。好像周遭的一切都随着风飞快地呼啸而去,眼底一片漆黑,全身被泡在湿冷发霉的水里一样,灭顶的窒息感让人无法言喻。
她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身好像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然后就听到有人欢喜地仰头笑道:“生了!生了!是个小公主!”
霍蘩祁疲惫地睡过去了。
公主,她生了一个女儿。
睡过去之后,身子好像荡在半空中,轻飘飘地游走着,四周都是死路,出不去突不破,她被围困在一团黑色的浓雾里头,渺远地传来一身呼唤,情切地唤着她的名字,霍蘩祁听得出那是谁的,她朝他奔过去,一脚踩空,瞬间身体一抖,就清醒过来了。
步微行摁住她的胳膊,用棉褥裹住她,手脚竟显出一分慌乱,仿佛一只悬于边缘的梅瓶,怕失手打碎了。
霍蘩祁怔了怔,然后一阵撕裂的痛楚让她重新闭上了眼,“阿行?”
“在。”
霍蘩祁又睁开眼,肚子空了一大块,她茫然地摸了摸,一点不习惯小腹平平的空荡感,好像灌满了气似的,她恍惚了许久才想起来,一推他的胳膊,“啊?我们的女儿呢!”
步微行握住她的柔荑,漆黑的夜里,什么光也不剩,霍蘩祁什么也看不清,只记得他的掌心滚烫如火,她察觉到什么异端,不敢动了,等他缓慢地靠过来,将脸埋到她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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