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剧]庞贝佳人》第67章


从两个月前回到罗马后,他不止一次到这里驻足。他爬下瀑布底的山谷,沿着蜿蜒的水道搜索,没有遗漏任何一道支流,问遍了附近所有的村庄,一直搜寻到了远处下游的台伯河。
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最近,他才终于停止了这种明知道无望、却一直无法停下的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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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已经从一开始的混乱和恐怖中恢复了秩序。
三个月前,在军队的持护下,元老院成立了一个临时权力委员会。在委员会的主持下,罗马政局得以平稳过渡。元老院宣布图密善的元首之位并非合法继承,他当政时的所有行动被视为非法,相应的,他所颁布的所有法令也无效。关在监狱里的他的反对者们被无罪释放,被杀并被强加上叛国者罪名的元老院元老库莱奥的名誉得到无条件的恢复,并且,麦西亚的汉尼拔和他的追随者的人民公敌的身份也被推翻。接着,在所有应当出席的人,包括外省的元老和贵族也赶赴到罗马全部列席的情况之下,元老院以绝大多数赞成的方式通过了一个议案,共同推举汉尼拔成为下一任的罗马元首。
罗马民众对于这个由元老院选出的新的帝国元首持了欢迎的态度。
他是维斯帕先的养子,深受罗马民众缅怀的提图斯所爱的弟弟,他为元老院和人民开疆拓土,曾以麦西亚征服者的身份获得过凯旋的最高荣耀,从前他就一度被认为是提图斯的继承者。在图密善短暂执政的那段时间里,虽然他的名誉遭受玷污,甚至被冠上了叛国者与人民公敌的罪名,但既然元老院已经宣布图密善非法执政,甚至对他施加了记录抹煞刑的严厉惩罚,那么,汉尼拔曾因为反对非法执政而获得的那些罪名,自然就不加成立了。
明天,就是新元首上任的庆典。数以万计的罗马人将会涌上街头参加庆典。按照惯例,罗马帝国的新元首也将在公民广场向民众发表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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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那个女人不是她呢?”
踌躇了片刻,图拉真努斯终于还是用状似随意的语气对着边上的人这样说了一句,“你也知道的,罗马元首的敌人比比皆是。为什么认定那个人就是她呢?”
汉尼拔的脚步缓了缓,扭头看了眼正与自己并排而行的图拉真努斯,见他看着自己,略微笑了笑。
“你是在担心我吗?放心,我很好。我知道自己该做的事。”
他说完,继续朝前迈开脚步。
“我知道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汉尼拔,你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很好吗?我们为什么不假设,那个跳下悬崖的女人未必就是她……”
“除了她,还会有谁?”
汉尼拔忽然打断了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扭头再次看了身后方向一眼,原本显得过于平静的一张脸庞上倏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除了她,还会有谁?你告诉我。”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反问。
图拉真努斯沉默了。
汉尼拔一直望着悬崖的方向,片刻后,缓缓说道:“她早就已经离开了布里提亚。我还在麦西亚的时候,她曾去阿文廷找过卢西诺。卢西诺否认自己和这件事有关系。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女人一定是她。她回到了罗马,她为盖亚复仇而来。”
“就算那个女人是她,或许她并没有死呢?”图拉真努斯最后说道,“那么多的人,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却找不到尸体或者和尸体有关的任何线索。我有理由相信,她并没有死。”
汉尼拔的视线投向远方下游那条看不见的台伯河的方向,伫立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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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布拉区一条弯曲狭窄、住满了平民的无名密巷深处,有一个混居了十几户人家的院落。天快黑的时候,一个普通的罗马青年推着装有卖剩下的陶器的木板车回到了位于这里的家。他打开挂在门上的锁,推开门进去,确定边上没有人留意自己后,关上门上闩,这才举起手里提着的一条鱼,压低声对着屋里的一个年轻女人高兴地说道:“奥拉,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回来了。你看,我从市场里带了一条大鱼回来,才花了我二十个塞米斯!晚上我们可以煮鱼汤喝了!”
这个青年名叫路西乌斯。他是一个陶匠。家人在几年前的那场大瘟疫中染病去世,现在只剩他一个人。
三个月前的有一天,他去城外给一户葡萄园主运送一车陶罐。回来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在台伯河畔发现了一个受伤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的身上到处是被石头刮擦过后的伤痕,一条腿骨折,整个人被卡在河边的一处石滩间,人昏迷不醒,看起来像是从上游被冲刷到这里的。
路西乌斯救起了这个年轻女人,将她带回了自己位于苏布拉区的家中。
路西乌斯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罗马市民,对元老院前每天定时向公民公布的各种和时政有关地消息并不怎么热衷。他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怎样多卖掉几件陶器好存够钱娶一个妻子成家。五千塞斯退斯,这是时下一场勉强还算体面的亲事里男方必须要给女方的聘礼。他既没有英俊的外表,也没有出众的才干,所以必须要存够钱才有可能娶妻。而他现在存的钱还不到这数目的一半。他深感娶妻的压力。
他猜想他救回来的这个年轻的哑巴女人不是普通人。但他只以为她是从某个奴隶主手上逃掉的奴隶。
按照十二铜版法的规定,作为罗马公民,他是不能私藏别人家的逃奴的,必须要把她交给管理这片街区的护民官,否则一旦被人告发,连他也要吃官司。
但是这个他偶然遇到并救回来的年轻女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虽然发现她的时候,她全身伤痕累累,但这依然遮掩不住她的美貌。他舍不得把她交出去。所以趁着天黑偷偷摸摸将她带回来藏了起来,叮嘱她白天不要出去,自己晚上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回食物和治伤的药。
这个年轻女人醒来后,一直就没开口说话。他以为她是哑巴,于是叫她奥拉。这是他从前那个妹妹的名字。
年轻女人自己用夹板固定了受伤的腿,没出去过一步,一直养伤到现在。
现在她的腿已经好了,能正常走路了,身上的那些刮擦伤痕也痊愈了,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再过些时候,想必这些痕迹也会慢慢褪去。
路西乌斯有时候也会对自己大胆藏匿她的这种举动感到不安,但最终,兴奋还是压过了不安。
这个女人虽然不会说话,但大部分时间,她显得温柔而安静,而且很勤劳,能下地走路后,就把他的家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觉得自己对她越来越满意了。
屋子里点了灯。
对于普通的罗马穷人来说,晚上的灯火照明也是一项能省则省的开支。但自从家里多了这个女人后,路西乌斯就不再为耗费灯油而感到心疼。
能借灯火看到对面的那个年轻女人,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愉快的享受。和她比起来,十分受欢迎的的靠着演员夸张乃至下流动作的表演和无厘头剧情而吸引普通民众的阿特拉笑剧也显得乏味无比。
他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像往常一样,他小声地告诉她一些自己白天从市场里听来的最新消息,以免她会因为长久不能外出而感到乏味和无聊。
“我听说,明天的公民广场举行庆祝活动,新元首还会现身,可惜你不能去……”
在说了些琐事之后,路西乌斯仿佛想了起来,这样提了一句。
年轻女人抬眼,神情仿佛一滞。
见这个话题引起了她的注意,路西乌斯立刻来了劲,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新元首就是汉尼拔。不知道你听过他的名字没有,但在罗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差一点就加入正规军团了。但是可惜,因为给我写介绍信的那个退伍老兵出了点问题,最终我没去成,否则我现在可能也不会留在这里了……”
年轻女人微微笑了笑。
吃完了饭,女人收了碗碟和勺到水槽边收拾的时候,腰身忽然一紧,被人从后紧紧抱住。她下意识曲肘要反击时,忽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最后只是避开了路西乌斯想亲吻她的脸,挣脱开他的胳膊,摇了摇头,后退几步望着他。
路西乌斯呼吸急促,因为被打断,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想再次朝她走近,见她神情严肃,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奥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藏了你这么久,住在边上的邻居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我怕不能再继续藏你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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