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第77章


陈鸾青葱一样的手指顿了顿,放下了内务府才送来的夜明珠,脸上神色没怎么变化,眼睑微垂,薄唇轻抿:“嬷嬷说的在理,本宫大意了。”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太多,一件接一件的,她倒是真的没将这事记在心里头,许也是因为那次争吵过后,浓情蜜意冲淡了许多东西,她以为两人心意相通,这日子便这么过下去也是不错的。
可若是美人一个接一个的进了后宫,当真就没有人可以将她取而代之吗?
陈鸾不知道。
不是不相信纪焕,只是未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可以说得准。
念着天牢阴冷,苏嬷嬷又给陈鸾披了件外衣,又想着这人才十几岁呢,被皇上护得和什么一样的,语气也不由得软了几分,宽慰道:“娘娘也不用太在意,这宫里,没人可越过您去。”
话陈鸾是听见了,可心里总有点不舒坦,直到她和纪焕踏进了大理寺的天牢。
大理寺卿早早的就候着了,见了两人,忙行大礼,跪地叩安:“皇上金安,皇后娘娘万安。”
原本这等地方,皇后是不应该涉足的,可今日要审的这人,毕竟灭了镇国公府一家,皇后为人子女,定是要严惩凶手,而后出一口恶气的。
这般想着,大理寺卿心里也叹了一口气,虽然陈申此人,越老越糊涂固执,越来越没了当年的气魄,但同朝为官多年,他仍依稀记得当年陈申在战场上的风姿,引得京都无数少女春心暗动。
“皇上,娘娘,那赵谦武功极高,虽已受了刑带了枷锁镣铐,仍不可靠得太近,以免被伤。”大理寺卿一边朝前引路一边嘱咐。
毕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陈鸾甫一踏进去,就觉出几分阴冷来,冷森森的刑具倒挂陈列,血腥味冲鼻,经久不散,这还是大理寺卿提前令人打扫过后的场景。
别的犯人都移到了旁处,天牢就显得格外的空旷,一步几重回音,陈鸾手心里出了些细汗,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知怎的,她闻着这里头的血腥味,实在想吐得很。
好容易将那股子冲动压了下去,这天牢的通道也到了最里头。
最后一间牢房里,赵谦盘膝而坐,脊背挺得笔直,面容清隽,瞧着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就是这么个人,长袖卷起,露出条条深入骨的伤痕,被打得皮开肉绽,睁眼见了纪焕和陈鸾,十分和善地笑,声音温柔:“陛下和娘娘来了?”
陈鸾顿时觉着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纪焕不动声色上前半步将她挡在身后,浓深的剑眉一皱,威严毕露,龙袍上张牙舞爪格外峥嵘惹眼,“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都招了吧。”
“你处心积虑多年,不就是想给左将军一脉平反吗?如今朕来了,机会只有一次,聪明人就该好生把握。”
赵谦眼底划过欣赏之意,他不慌不乱地点头,噙着浅笑,道:“你比你父皇英明睿智许多。”
“赵谦,你简直放肆!”大理寺卿眼皮子一跳,急忙出声呵斥。
赵谦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低低呵笑一声,“实话罢了。”说完,他转眼看向纪焕身后的那道倩影,眼底神色复杂,杀意才起,便被另一道寒意遏制逼退,他赫然清醒,自嘲地笑笑,话语诚恳:“抱歉,看见陈申的女儿,有些忍不住想见血。”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惊悚小说啊!不是!(破音)
第63章 
赵谦平淡的话语波澜不惊; 却叫大理寺卿大惊失色,他倒吸一口凉气,神情复杂无比; 像是再次看到了当年风华无限的赵四公子。
哪怕如今他已然深陷牢狱,年近不惑; 又多半免不了砍头死罪; 可这番傲骨与淡然,倒与当年豪迈仗义的左将军如出一辙。
纪焕双眸如两口幽潭; 叫人探不清深浅; 身躯高大,如一块伫立千百年的巨石,厚重苍夷,彻底将陈鸾遮了个严实。
他面色并不好看,上下打量赵谦两眼,良久嗤笑一声,声音暗含不屑与愠怒:“激怒朕; 对你有好处?”
确实是没有; 也违背了他自投罗网的初衷。
赵谦遗憾地轻叹一声; 十分认真地低笑道:“皇上别气,你虽将陈申的嫡女保护得很好; 可若我豁出性命,这些时日也不是没有机会让她去见阎王。”
轻描淡写几句话,语气也再平和不过,却俨然如毒蛇吐信; 叫陈鸾眉头一皱再皱,冰冷寒意蔓延全身。
她是俗人,自然也怕死。
这人给她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赵谦不再盘膝而坐,转而站起身来,隔着铁笼与他们遥相对立,唇畔笑容如温酒一般越见醇厚,他开口徐徐地道:“苏媛是个好姑娘,她的父亲曾对左将军府有恩,最后却阴差阳错死在我手里,这实在非我所愿,说到底,我欠苏家一条命,可又实在不想放过陈申的后人。”
矛盾了许久,到底失去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再下定决心想出手的时候,她身边的暗卫竟又多了许多,彻底无从下手了。
纪焕没有再给他第三次口出妄言的机会,明黄的袖袍翻动,掌风凌厉,不偏不倚朝着赵谦的胸口而去,后者没有还手,只是身子一偏,而后捂着左肩闷哼一声,殷殷血迹从指缝间流淌而出。
赵谦原就受了不少的刑,自然挨不住这一掌,好在纪焕并没有想着要他性命,只使了五分力道,但饶是这样,他也面色煞白地咳了好半晌才缓过来。
纪焕目光阴寒,怒意涌动,他漠然收手,盯着咳得弯下了身的赵谦,一字一句道:“若再不说,你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朕没有时间陪你耗,你想好了想明白了再开口。”
大理寺卿见状也厉声喝道:“大胆赵谦,敢对皇上和娘娘口出狂言,不要命了吗?”
说是呵斥,实则为变相的提醒。
他年轻时与赵谦打过交道有份交情,那时赵谦是连他父亲也称赞不绝的奇才,文武双全,天众之资,因着这份交情,赵谦被关入刑部这两天,他并未对其用大刑,身上的鞭笞痕迹也是得知帝后要来才做的样子。
同时代的世家子弟,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难免生出一分心心相惜来,既然赵谦都难逃一死了,又何必死前再叫他受那么多罪呢?
赵谦满不在乎地用破烂的袖口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沫子,看着站在他跟前岿然不动的新帝,道:“就这一掌,你已比你父皇优秀许多,当年若没有我父亲舍生忘死,他御驾亲征时不知死了多少回。”
昌帝是唯一的嫡子,他的继位众望所归,一生顺遂尊贵也没经历过什么凄苦。可纪焕不同,他生而低微,不受重视,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一路摸爬滚打,隐忍筹谋,时势处境不同,自然也没什么好比的。
赵谦十几年来的心愿,除了覆灭镇国公一脉,就是为左将军府平反昭雪,可若是昌帝在世当政,必然是没有机会的。
他等了十几年,终于听到了昌帝驾崩的消息,他偷偷入了京城,带着这些年来培养出的暗卫,买了一处废弃的宅子,伪装成外地进京的商户,悄无声息的入住,谁也没怀疑什么。
而后在一日夜里潜入国公府,老太太被他亲手勒死,而那个庶女和姨娘则交给了他的手下百般玩弄,最后死的时候,面如厉鬼。
这样才对,当年他左将军府一脉,在万人的唾弃中上了刑场,两百多条人命啊,鲜血都流成了河,国公府死这么几个人算什么?
什么也算不了。
那日陈申命大,外出躲过一劫,但赵谦并不气馁灰心,因为他算准了,在那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到左相府上去。
他可以借由这点,再次出手。
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在他杀了人悄然而去的时候,巷口处一顶小轿悄无声息的等着,锦绣画了精致的妆,时间似乎总是善待美人,她丝毫不见老,他却已生了白发。
故人再见,英雄也红了眼眶。所以哪怕明知会遭致帝王生疑,他也仍然将锦绣带了回去,他这一生,前半段顺遂,后半生波折,注定不得善终,唯一叫他心生波折,想过放弃复仇的,便也只有锦绣了。
锦绣为了逼他出来,不惜求圣旨布大局嫁陈申,他选在婚期前下手,又何尝不是怕她真的妥协,就那样进了镇国公府。
但凡能给她归依的,谁都可以,唯独陈申不行。
陈申后来提高了警惕,日日夜夜侍卫守着不离分毫,若不是突然宫里又派了暗卫来护着,他当真以为能躲过去?
回忆到这里,赵谦有些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道:“陈申见到我的时候,面色当真是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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