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第80章


她一连好几个对不对,唯独这条,被男人否定了。
纪焕抽过床角小几上雪白的帕子将小姑娘的泪一点点擦了,低叹一声,有些无奈地道:“还能回过味来,倒也不算太笨。”
陈鸾才要说话,鼻子里却冒出个鼻涕泡泡来,她顿时觉得没脸。
纪焕也笑,边笑便掰过她的小脑袋将那鼻涕泡擦了,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柔和下来,风光霁月如谪仙一样,就连声音也似带着丝缥缈仙气般,“不拘男女,是咱们的孩子就好。”
他抚了抚陈鸾平坦的小腹,神情罕见的十分温柔,“后来想想,朕的鸾鸾自个都还是个小姑娘呢,还是缓两年再说罢。”
陈鸾突然将脑袋往他怀里一埋,闷闷的声音随之传来:“那往后,你就多疼我一些,少去别的地方些好不好?”
她才说完,便又不放心了,抬眸细细观察男人的神色,因为刚哭过一场,一双原就勾魂的杏眸像是盛了两泓清泉,像极了林间被箭描着的不安麝鹿。
纪焕揉了揉她松散如海藻一般的墨发,含着几分逗弄的意味开口:“再叫我一声。”
陈鸾于是乖乖地又叫了一声阿焕。
不是那声白日里娇滴滴却又带着疏离的皇上,也不是羞恼时的连名带姓,这样的一声,纪焕听了身心愉悦,倒真不想去管堆在前殿那些恼人的奏疏了。
只是现在时局未定,锦绣郡主和赵谦余党未曾被查到踪迹,他可不认为他们会就此收手离去,这始终是一根留在心底的刺,一日存在他便一日寝食难安,还有苏祁回京路上,保不齐有什么人听到了风声欲除之而后快。
这些事,都需要他亲自操持定夺。
想到这里,纪焕剑眸里积郁许久的暗色有若实质,脸庞上的线条更紧绷了些,他对着小姑娘温声道:“别乱想,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前殿接替胡元研墨的活,也好多陪陪我,嗯?”
陈鸾顿时不声不语地摇头。
她实在没那等心性,站着不消片刻便要走神,往往沾了一手的墨汁,被男人接连取笑了好几回。
于是纪焕就只好将没骨头一样软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拉起来,想了想实在舍不得,又将人拉回来抱了会,温声道:“前朝还有好些折子没看,你先睡着,若觉着饿了,便叫苏嬷嬷做些糕点吃。”
陈鸾顿时摸了摸腰间的肉,摇头拒绝:“我不饿,不吃。”
夜长漫漫,几根抽了枝的兰草叶爬到了镂空窗上,才两天的功夫便往上蹿了一大截,和着殿里的香薰起舞,夜色都柔和几分。
纪焕走的时候,陈鸾眼巴巴望着,他迈了两三步又折了回来,银线勾边的软靴落地,他挑起小姑娘的下颚,面色阴晴不定,开口道:“ 哪儿来的那么多别处他处,后宫姐妹?”
“一个也不会有。”
他语气有些凶,说完就大步绕过了屏风,陈鸾在床榻上呆坐许久,而后渐渐地泛出深浓的笑意来。
高高悬起多日的心,这一刻轰然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算双更,很粗长,不容反驳(骄傲脸)
第65章 
这一夜; 陈鸾睡得极好。
纪焕处理完政务回来后,小姑娘已经睡下了,但这么些天养成的自觉倒是不赖; 他才将将躺到榻上,她就摸索着自觉地凑了上来; 一只手臂搭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轻飘飘的也没什么重量,纪焕却觉得有一簇火在胸口烧了起来。
他知道小姑娘睡得浅; 这会其实是半睡半醒间; 迷迷糊糊的不想睁眼,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动了动身子将人虚虚搂过来,哑着声音在她耳畔唤:“鸾鸾。”
陈鸾这些时日气性大了些,他声音低醇,沙沙哑哑的还带着热气,她一下子就躲了开来; 眼也没睁的就抱着被褥躺到了最里侧; 嫌弃之意显露无疑。
男人哑然失笑; 偏生又稀罕她这副模样,倒也没舍得真将人吵醒了。
她这些日子见天儿的做噩梦; 醒来衣裳鬓角都汗湿了,眼角还缀着一大片乌青。
一夜无梦,第二日陈鸾睁眼的时候,太阳都几乎到了头顶; 流月与葡萄听了细微的动静,一个笑着将才摘了含苞待放的花枝拥进白玉冰纹瓶里,一个则将垂着的床幔帘子挂了起来,后边伺候梳洗的宫女鱼贯而入。
陈鸾念着昨夜男人那句话,禁不住勾勾唇,露出两个温甜的小梨涡来,葡萄见她心情好也跟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清脆地道:“方才胡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又来送了好些东西,娘娘要瞧瞧吗?”
这后宫中,无论是珍贵的字画古玩亦或是稀疏平常的簪子手钏,只要前头加上一句皇帝赐的,便足够得意许久。
若不是得君心圣宠,皇上怎么会特意赐下东西?
常常会将赏下的东西摆在殿里的显眼位置,不光为了给别人瞧,自个多看两眼也是舒心的。
可如今整个后宫,就明兰宫这么一位,占的还是陛下嫡妻的位置,自然无需显摆炫耀什么。
所以起先还是胡元亲自来送,后次数越来越多,来的人就成了常年跟在胡元身后的小太监,有时一天得来上好几回。
常说物以稀为贵,这送得多了,陈鸾往往扫一眼就叫放在库里了。
但是现在陈鸾心里念着男人昨夜说的那些话,每字每句都像是裹了层糖葫芦的糖衣似的,怎么品都是甜的,听了葡萄的话,嘴角笑意又大了两分,温声道:“呈上来吧。”
流月于是憋着笑去端了来。
是两盘炒得喷香的瓜子。
陈鸾脸色登时由白转青,最后又晕开些晨起花尖的红来,为了不被两个丫鬟看笑话,硬生生地抿着唇不出声,片刻后,自个又绷不住地笑了。
她自然知道这瓜子为何而来。
自从苏嬷嬷昨日提了那事,她心里头不舒坦,就是在去大理寺的马车上头,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等新的妃嫔入宫,臣妾便不再这般日日无聊了,得了闲就约几个妹妹赏赏花磕磕瓜子,日子倒不乏味了。’这等话来。
乏不乏味她不知道,但确实能怄死她。
这话说得傻气,任谁都能听出那话里夹杂的酸醋意来,偏生昨日马车上男人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便再无后话了。
原是留着这茬等她呢。
陈鸾身子离了铺就软裘的凳面,走到那两碟瓜子前,白细的指尖捻起来一颗放在唇边,动作微顿,觉出一股子酸枣子味来。
……
流月迎上自家主子疑问的目光,肩膀颤了几下,竭力稳着音道:“娘娘,那来送东西的小太监说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说是娘娘最近爱吃酸。”
陈鸾捧了一捧在手心里,她掌心白净,这会儿沾上瓜子外衣的沙砾也仍是根根如青葱,她扬了扬下巴,道:“拿下去分了吧,本宫若是嗑完,牙又得疼上一阵儿。”
流月和葡萄这才没有推拒,各自捧着一捧瓜子放进了兜里,笑着打趣道:“托娘娘的福,咱们竟也能见见这样的稀罕物。”
皇上赏的,若放在外头,说是一颗千金也不为过,自然是稀罕的。
养心殿前头有一方鱼池,大理石砌的栏杆旁,是一棵又一棵并排的小桂树,前些日子才挪过来生了根,这会倒也褪去了那颓萎之色,枝丫间甚至还缀起了些嫩黄,一簇一簇的小花,馥郁的香味飘出久远。
陈鸾赶在午膳的当口去了趟妙婵宫。
纪婵这些日子热衷于侍弄花花草草,庭前的小院子里摆放得满满当当,陈鸾一眼扫过去,认识的竟没有多少。
陈鸾的脚步声极细微,流月与葡萄都守在妙婵宫外,纪婵却仍是听着了动静,侧身回眸时脸上的寒意有些重,见是陈鸾,才眉目稍弯,缓缓地笑开了。
“瞧你这模样,是打算在我这宫里蹭顿午膳?”纪婵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木屑,笑着说道。
“有这打算,不知公主留不留客?”
她们自幼相识,笑闹贫嘴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互相看了两眼后又各自撇开眼抿出个笑来。
纪婵手抖的病已好了不少,每日汤药不断,她自个倒没觉着什么,可陈鸾每回一来,总觉着她又消瘦不少。
像是开春飘落的柳絮,白羽一样,停落在某个温暖角落里,眷恋着人间的风光多逗留了一会,最终还是要随风而上,消失在第二日晨起茫茫雾霭里的。
这样的感觉让陈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用过午膳之后,纪婵与陈鸾躺在摇椅上,足尖轻点,那竹子做的摇椅便嘎吱嘎吱摇了起来,一声声的不紧不慢,像是敲在人心尖上一样。
这般静谧里,连外头的虫鸟鸣叫也渐渐远去,纪婵突然侧首望向陈鸾,声音有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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