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录》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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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不想开口求你的,因为实在是丢人现眼。可后来你一向得至尊看中,哪怕是忤逆了圣意,至尊也不曾真的怪罪。我也请你提携过,但我倒是忘了,你那么厌恶争权夺利,怎么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何况我发现,你从来都没把我当做过对手。”李信长声大笑。
我皱眉道:“我蝶却不把你当对手,因为我一向把你当做是朋友是伙伴,只是……走到路口之时,你选了另一条,与我走岔了。”
李信愣了愣,忽地扶墙大笑起来,连眼泪都流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嘲讽道:“你看,都这个时候了,你仍旧说这样的话,倒显得我卑鄙无耻似的!我从前在军中付出一身辛劳汗水,后来放弃了尊严与原则对父亲百般逢迎,又忍辱取了个那样的妻子,好容易换来一个出头的机会,以为总算能把你踩在脚下了……你竟然半点都不在乎!伯英,你就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像个笑话?”
“诚望,你自己不把自己当笑话,就没人能把你当笑话。”我认真地道。
“我不像你,什么都不用争,便什么都有了。甚至是捧到你面前你也不愿意要。可我不同啊,若是我不争,就什么都没有了。”李信仰起头看着黑漆漆的牢房屋顶,“伯英,你知不知道,每当我尽力获得一点东西却被你毫不在意地得到甚至弃如敝屣之时,我有多恨你!所以当你那么狼狈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控制住自己不亲自举刀”
我并不曾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是轻而易举便获得的,甚至在我这三十几岁中,我失去的东西比得到的多。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不能算作得到。
“妹妹所生的皇子,我知道不是当储君的料,我也知道最能成为一代明君的,其实是三皇子。可没办法,我所得到的一切,最终依旧来自于家族,而我家族的荣耀,到底也还要靠新帝来维持。我甚至连助人夺位都不能选自己真正支持的。争了那么久,其实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还真是咎由自取。”
李信其实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我是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多话,我也直觉这是他唯一一次如此多话。他自小不得父亲重视,压抑惯了,只是都这个时候了,再不让他多说几句,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至于他说的是对是错,一点都不重要了。
沉默了一阵,李信忽然又道:“伯英,其实我那日刚刚转身走便后悔了,幸而你没事……但我不得不多说一句,你被当街截杀是为何,也该当是心知肚明的。但你安然无恙,却把我搭了进去,那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要万事小心。”
“多谢你。”其实李信还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做了错事,且是无法挽回的错事。“诚望……你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吗?我可以……”
“不必了,我没有!”李信打断我,“这个时候,再想想这几年一心追求的东西,简直一文不值,倒叫我牺牲良多。傻了这么久,也该清醒了。”
“当真没有?”
李信又仔细想想,才道:“还是有的。伯英,求你替我打探一下阿静的下落,这些年她和杨远舟倒是偶尔会给我来信,说一切都好,我不知真假,却一直没机会验证。若是有了信,劳你……烧给我。”
“好……”
“还有,劳你……将我这封签好的和离书送给裴氏,这些年强行被捆绑在一处,彼此都不好过。我要解脱了,也还她自由!”
“好……”
我在无数次回忆旧事之时想到李信此人,能想到的,却都是当年他拼尽一身去救我的情形,至于他下令要杀我的事,却逐渐忘记了。毕竟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但于生死攸关只是他还能对我伸出援手,便十分难能可贵了。
五日后李信背叛斩首,我没去观刑,更不曾替他收尸。只是按照他的遗愿,探访到杨泛与李兰静的下落,远远地看了一眼二人过得十分和美,写了一封短短的书信烧给他罢了。
看完李信,原本我是想去找韩谨聊一聊,只是都走到他府门口,又折了回来。
拾到韩谨所遗留的那一角书页,我能猜到其实楚煊想杀的是我与卢浩两个人,但韩谨将那页纸交出去之时有些后悔了。他只是想要我的命。
但我却失去了探究缘由的兴趣,无非就是他更恨我罢了。至于为什么恨我,我不想知道了。他曾经几次失态对我吐露心声,我倒是也能猜出一二。
我竭力让自己做个正直之人,想不到活了小半辈子,却到底成了个招人恨的人。
不过无所谓了,都到了那样的境地,我也不稀罕谁的钦佩与喜爱了。
第93章 二十四气馄饨
待我病愈归朝后; 先帝又将我留下说话,问起遇袭细节。
御医来过,我中毒之事瞒不过去。但卢浩可以不说长孙霓裳之事; 我也懒得多事; 只说是无意间误食两种相冲之物,恰好在遇袭之时发作。
至于李家和楚煊; 虽然弃了李信来顶罪,但先帝也不是傻子; 当然不会被骗住。而他们杀我的动机; 却是为了争储; 我便力劝先帝,不如及早立储,绝了他们的心思。
先帝并不想太早立储; 只是形势逼人,也不得不做打算了。
徐安泰做了大总管多年,倒真是把宫禁掌管得滴水不漏,先帝与我的谈话; 一点也没泄露出去,第二日在朝堂上骤然提起此事,原本还在讨论其他大事的朝堂; 便如同是一把被浇了热油的烈火,短暂地静默了一瞬,便讨论得更加激烈。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李家之人; 口口声声请求立四皇子楚辙为太子,只是翻来覆去,除了说楚辙好学之外,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楚辙的弱点太过致命,身体孱弱又不习武,楚煊便是有此一点才败给先帝。不过说来他也是执著,挑了个人帮,竟还是这样。
不仅如此,楚辙虽说好学,听说又得韩谨偏袒,但到底岁数小,进学的时间不长,莫说是楚辂,便是楚辕也能做出比他更好的文章。
卢瀚有些不屑,出列道:“禀至尊,臣以为,二皇子辕堪为储君。二皇子乃是皇后所出,是嫡子,又是长子,本就当立,此其一;且此前看二皇子的文章,行文流畅工整,而霍将军也说二皇子弓马娴熟,可谓文武双全,此其二;听闻月前皇后生辰,二皇子亲手书写‘百福’为贺,足见其仁孝,此其三。凡此三种,臣以为,二皇子当立。”
自楚煊回朝后暗中支持李家和四皇子,先帝竟是对表姐和楚辕态度缓和不少,卢瀚说了这么许多,先帝竟还若有所思地点头。
李家裴家的人不可避免地又和崔家卢家吵了起来。先帝忍无可忍地喝道:“住口!朝堂之上,岂容尔等咆哮?列位还是我大郦重臣,便是这样为天下表率的?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臣知罪,请至尊责罚。”众人这才收敛,齐齐告罪。
先帝没有理他们,只是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人选?”
“启奏至尊,臣有本。”我正准备出列,但站在文臣前列的中书舍人王兆忽地站了出去。这位王阁老1乃是三朝老臣,虽然是卢瀚之妻王氏的叔祖、太原王氏的领军之人,但也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清正廉洁。
“讲。”先帝的神色十分平静,但眼神却有些疑惑。
王兆行了个大礼,然后沉声道:“老臣以为,储君最合适的人选,应当是三皇子楚辂。”
先帝也有些意外,“哦?此话怎讲?”
“三皇子乃是淑妃所出,而淑妃出身陈郡谢氏,乃是不输清河崔氏的百年大族,母家也十分显赫;而三皇子本人聪颖好学,所作文章虽仍显稚嫩,但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谋略与见识都十分难得;听霍将军说,三皇子无论拳脚功夫在诸皇子中也算得出类拔萃。故而,依老臣愚见,三皇子当立。”王兆道。
既然王阁老都说话了,我也乐得不去蹚浑水,便安心地站着。反正会有许多曾经师父重用提拔过的武将接二连三地站出来,高声说“臣附议”。
王兆的一番话,几乎把楚辂的好处都概括尽了,也没什么好补充,何况楚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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