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云胡不喜》第454章


“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情形。”静漪冷着声。她望着面前被灯罩拢住的一团亮光。亮光刺激的她眼睛也疼,头也疼……“我只知道这个家我一天都不想多待。你,我一眼都不想多看。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你、离开陶家。我要离婚,陶骧。”
陶骧竟笑出来。
静漪仰脸望着他,说:“不惜一切代价。”
“是么?”陶骧问道。他敛了笑容,嘴角仍然上翘。
静漪恨到切齿,说:“是。”
陶骧一侧脸,轻笑道:“看样子,你胸有成竹。”
“这几年和你在一起,我就学会了留个退路,以防万一。”静漪说。
“不妨先说来听听。”陶骧轻声。
他坐了下来,长腿一架,姿势非常好看。
静漪看着他。
这个男人,总是非常自信……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有什么可以和他谈判的东西。
陶骧点了支烟。边抽烟边等静漪说,并不催促她。
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等她说完。
静漪声音压的很低,道:“从你开始掌握西北军权,就没少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明里查禁军火药品走私,私底下贩卖军火烟土;明里奉命剿匪,暗地里放走白匪重犯;还陷害费玉明通匪……你可以说这些都是为了抗日。可这些消息传出去,你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养着东洋情妇和私生子的伪君子——程之忱虽被你困住,然中央军不是没人。他们拿下过段系打垮了白系,战线一收全力对付一个你,你有多少胜算?”
陶骧轻轻吐出一口烟来。
他看都不看静漪,静漪却似是在他唇边看到闪动的火星。
“还要我说些其他吗?”她问。
“比如?”陶骧倾身,轻轻弹着烟灰。
静漪看着那烟灰落在莲花形状的白玉烟灰缸里,缸底的莲花蕊沾了尘。
“比如在敦煌,你和方丹先生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她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陶骧指间的香烟青烟袅袅,直线上升。
他的目光定在静漪身上,半晌不曾转移半分。
静漪望了他,说:“不必往下说了吧?”
陶骧眉一抬,舒了口气似的,说:“你不止不顾你三哥,连表姐也不顾了。”
静漪默然不语。
陶骧嘴角弯了弯,烟雾一点点散着,问道:“证据呢?”
“我能跟你开口,自然手上有证据。”静漪说。
陶骧看了静漪一会儿,说:“我以为你是无条件帮戴孟元。”
静漪转开脸,轻声说:“幸而不是。”
陶骧瞳仁黑而冷,嘴角却还挂着一丝微笑,“那一趟回南京,你倒真做了不少事。”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这些证据。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同意离婚,囡囡由我带走。若你都答应了我,这些藏在银行保险箱的资料在我有生之年不会见光。如果我有什么意外……那些资料会被送到你敌对阵营的报馆和索雁临手上。别逼我走这一步。”静漪靠近他,盯着他的胸口——他胸口起伏在加大——她也微笑,抬眼看着他的脸,大眼睛眨着。
“心思也算细密。”陶骧似是真的很赞赏,“如此心机,才配得上程十小姐的名号。”
静漪仍眨着眼。有星辉自睫毛上抖落。
“晴子的
事,你怎么知道的?”陶骧倒先问起了这个。
静漪舔了下嘴唇。
说了这么多话,嘴唇干了。一舔,满嘴血腥味,一股尖锐的疼痛袭来,直抵心头。
“恭喜你,陶司令。你是儿女双全了。”她避而不答。
“也是,我竟忘了,你偷开过我的保险柜。”陶骧说。
静漪不语。
“忍到现在才说,难为你沉得住气。”陶骧面上平静,似是完全不在乎。
静漪抿了唇。唇齿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陶骧吸着烟。
仅剩小半截,他深深地一口吸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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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七)
“你手上东西不少,大概也是有些用的。爱睍莼璩但是你漏了一点,静漪。”陶骧将烟蒂捏在手中。火红莹亮的一点烫着他手指。他既不觉得烫,也不觉得疼。“我既不是君子,又何惧伪君子之名?所以你大可不必将那些东西留着,尽管散播出去——陶太太亲自散播的消息,可信度又会增加。但是用这些换你想要的,门儿没有。我陶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怕过谁,也没有怕过事。”
他看着静漪刚刚因为激动而红润了些的脸,血色在渐渐消退,手拍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地拍出节奏来。
“囡囡,我定要留下;程之忱,还在我手上——你要离婚,就得舍下他们。你舍得下吗?”他身子微微倾斜,靠近了静漪。
他漂亮的眼睛里有笑意,而静漪,忍不住抬手向他挥过来。
他没动,于是响亮的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辂。
“卑鄙。”她骂道。
陶骧点头,低声道:“囡囡是你的命,程之忱是你的责任,你舍不下。不顾他们,你说说罢了。等你舍得下的时候,再来和我谈离婚。”
他站了起来,拿起了丢在茶几上的打火机娓。
“不过,我倒也要考虑,就算你不走,囡囡是不是能交给你来养?”
“陶骧。”静漪仰脸看他。
一瞬间,陶骧几乎以为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甚至会扑进他怀里……他站着没动。
可是她并没有。
她轻声说:“我真恨你。”
“这我相信你。”陶骧说着,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然你如何做得来这些。”
静漪看着他走,说:“为了囡囡,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点你最好也相信。你且考虑,我等提笔签字的那一天。”
陶骧说:“我刚刚的话,你也仔细琢磨下。”
他没有再看她,走了出去。
房门没有关好,外面的光投进来,拖了好长的一条光影。
静漪站在这光影里头,听着外头大大小小的声音逐渐湮没在夏夜低回的蝉噪声中……
陶骧步入院中,发现外头下雨了。
李大龙在琅园门口等着,见他独自穿过庭院朝外头走来,急忙为他撑了伞,请他上车。
陶骧抬抬下巴,大颗的雨滴落在脸上。
他压了下帽檐,说:“我想走走。不用跟着。”
李大龙没有多话。
陶骧从他手中拿了伞过来,一路从琅园走到萱瑞堂去。
早有人通报进去,陶老夫人听说陶骧来了,从里屋走出来,坐到了正座上。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是陶因泽。
老姑嫂二人坐稳了,陶骧也进了门。
“奶奶,姑奶奶。”陶骧对两人深深鞠躬。
这两日祖母数次召见,他都以军务繁忙为由推脱了。想必祖母也知道他虽然忙,也是躲着她不见,为的是明白祖母要找他谈必然是静漪母女。
父亲病着,母亲全心扑在那边,得知此事,也担不住祖母和姑祖母的脾气,几次催他快些回来。
他也必须回来看看孩子了。
此时站在这儿,仿佛屋外的湿气全都跟着他进来了,从头到脚又湿又冷。
“亏你还知道叫我们一声奶奶。”陶老夫人轻描淡写地道。
陶骧站着,沉默应对祖母隐忍的怒气。知道此时开口必然将触怒祖母。
把孩子送来的当晚,祖母震怒,立即让人叫他来。正赶上父亲病情反复,才忍了一时。祖母原是想把孩子送回去的。但他派了人看守琅园,电话线都掐断了。他命令一下,手底下人只听他的。祖母又怕天气热,反把孩子折腾病了,也就没有硬闯,发了话的,除非他再不回家,不然一定是要他过来说个清楚的。
他从来在祖母面前游刃有余,此时却半晌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忽然有个灵活的小东
西跑到他脚下,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是祖母养的袖猴。他每次来了,只要它没有被关在笼子里,必然是要和他玩耍一番的。此时见他不理睬自己,小家伙竟攀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他站着不动。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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