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云胡不喜》第460章


有人在敲门,叫着七少爷,大少爷二少爷和大姑爷都等着您呢。
她松了手,知道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再替他整理了下衣服,才让他出去。
陶骧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了下,似乎是想要回头,却并没有。
打开房门,外面院子里,大雨滂沱,仍跪了一地的人……
……
陶盛川的过世惊动各方。丧事尽管遵照其遗嘱一切从简,以其生前地位和声誉,丧礼仍盛况空前。
程静漪再次见到父亲程世运,竟是在公公的灵堂之上。
程世运是与孔智孝等人一同到达的。他看到在回礼的陶家亲属中的女儿静漪,并没有能够单独相见。来陶府吊唁的各界人士很多,连他们在内,许多深居简出的政要不远千里都来到西北。不能亲赴现场而派遣专员前
来吊唁者更不计其数。陶家兄弟迎来送往,几分身乏术。孔智孝就在离开陶家前往下榻之所时感叹,西北王身后哀荣,实属罕见。由此可见陶家今时今日之声誉地位。孔智孝金昌吉等都是经验过不久前的艰难斡旋的,对陶家父子的尊重则是由衷的。
“看牧之兄弟,将来必然‘雏凤清于老凤声’。”孔智孝说。
程世运倒没有褒贬。
他们一行候至陶盛川出殡,才离开西北返回南京。
程世运在临走之前终于还是见了陶骧和静漪一面。虽然匆促,也看望了襁褓中的外孙女。静漪原本是对再见到父亲并不抱希望的了。看到父亲与女儿在一处时,却难免心中有些异样。这又与见到三哥的感受截然不同。
隔日,陶骧要来机场送别贵宾。有使节是携夫人前来的,陶骧便要静漪随同送行。静漪看到父亲与孔伯父等一行人时,才知道陶骧坚持要她来的原因。并不只是要送英法使节夫妇的缘故,恐怕也想让她给父亲送行。她远远地望着父亲。站在父亲身后的林之忓先看到了她,提醒了父亲。那么远的距离,父亲看向她时,目光似有重量。
但静漪同父亲并没说几句话,反是陶骧,周到得体地直将程世运等亲自送上飞机。静漪站的远些,陶骧和最后登机的父亲在舷梯下说了好一会儿话。她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也没有看她。陶骧等程世运进了机舱,才挥了挥手。他的臂上缠着黑纱,极为触目……
静漪陪着陶骧送走最后一班飞机,在车上问他,贵宾是不是送的差不多了。
陶骧想了想,说下面都不须我亲自相送了。
静漪从车窗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最后一架飞机刚刚起飞……她再转头看陶骧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因这些日子不能剃须理发,陶骧的样子显得格外憔悴。长长了的头发里,那几丝银线就更为扎眼。他仍在丧父之痛中,诸事不理亦不会有人强求于他,却几乎没有一刻休息过。
她原本是有些话想趁这个时候和他说的,看他这副模样,就没有再打扰他,而是让司机把车子开的再慢一点。
从机场回家的路很远,今天就格外耗时多些。
回到家,她让车子停在琅园门口。司机和李大龙都没有出声。陶骧也并没有马上醒来。
静漪在车里坐着,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里显得灰暗的巷子……琅园的门开着,挂的仍旧是白灯笼。没有风,一切都是静止的。直到白狮从院子里冲出来,眼看就要扑过来拍打车门……静漪下来喝住白狮。李大龙跟着下来。他们都没有使劲关车门,陶骧还是醒了。
他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对她说要去前头看看。
静漪明白他是不放心祖母她们,但她此时更惦记女儿,也就先进去了……
陶骧再回来时已经晚了。
张妈先出来问他有没有用晚餐。
他说没有,转身进了餐厅,先去酒柜里拿了瓶威士忌出来。
张妈在他身后说少奶奶也说没胃口,这会儿她预备了点清粥小菜,等会儿请少爷和少奶奶一起用。
他点点头。
其实不该空腹喝酒,可这样的时候谁都没胃口。父亲过世,举家悲痛,老年丧子的祖母之坚强出乎他的意料。但今日父亲入土为安,她似乎也是支撑到了极限,见了衰弱。见他去探望,却还在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几天,那些琐事自有人料理。从萱瑞堂出来他连去了延禧堂和萝蕤堂。从前父亲在时,他每每步入延禧堂,还在大门外便要格外放慢些脚步。到如今他仍高抬脚轻落地,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即便是他大声喊叫,也听不到父亲低沉严肃的回应了……他站在堂前半晌。望着父亲书房仍亮着的窗子,发了好久的呆。
似乎是父亲发作他,他站在门外等着父亲消气再走呢。
听到大姐叫他,他回望。
一身孝服的大姐消瘦许多
走近些,大姐先告诉他,尔宜已经抵达南宁。一路上平安,家中一切都好,文谟已能进食,说让他们都放心……他惊觉,这次小妹回来,他们兄妹竟未来得及多说几句话。
延禧堂里不少人,母亲有大姐陪着,还有大哥父子。母亲问起静漪来,他说先回去了。母亲就
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父亲最放心的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他明白母亲的意思。
父亲最后的日子里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他只记得自己是答应了父亲很多事情的,却忽然之间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萝蕤堂里有二哥一家。旁人还都好,独二嫂看上去格外难过些,精神也不好。他问了,却原来许家伯父也病重,二嫂正揪心。他与二哥商议事情,二嫂便与瑟瑟坐在一旁。他发现连瑟瑟都蔫了……父亲一走,大家都见了憔悴。
他这些天根本没有怎么吃过东西,仍不觉得饿。
此时倒是想喝酒。他喝了一杯之后,又倒第二杯时,听到婴儿轻细的啼哭声。他手上的动作一滞,酒撒了一点在外头。
那是囡囡在哭,但只有那一声。他似乎听得到有人在哄着她……他连喝了三杯酒,才停下来。
看到张妈在摆餐桌,他问道:“这些天,囡囡怎么样?”
“囡囡很好,少爷。”张妈说着,看了他,颇有些担心似的。“少爷和少奶奶这几日都辛苦了。还是要多多保重。少爷用一些吧?”
陶骧将酒杯放下。桌上摆满食物,他却没有半点食欲。
他说:“不了。我上去看看囡囡。”
张妈原有些担心他酒喝的很急,怕他醉了,见他行走步履如常,才不言声。
陶骧上了楼。
白狮晃晃悠悠地先从屋子里出来,随后人影一闪,月儿边说着“张妈粥好了么”出现在门口,待看清上来的是陶骧,她行过礼叫了声七少爷,转身向内道:“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里面没有回应。
陶骧挥挥手,月儿下去了。
他迈步进了房,抬眼便看到静漪正抱了女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囡囡小手在舞动,她低头,哦了一声,嘟着嘴巴碰触囡囡的小手……好一会儿她才停了脚步,看看他。
她换过衣服了但还是黑色的绸衫,身上极素净,头发只用一根簪子挽着,那簪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他走近了些,看清是一对并蒂栀子花的样子……她怀抱着的囡囡穿了玉色的小袍子,正摇摆着胖嘟嘟的手。
静漪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依旧轻轻晃着身子,哄着女儿。
陶骧走过来,静漪犹豫片刻,才将囡囡交给他。两人手臂碰触在一起,陶骧立即觉察出静漪身上的颤抖。
他转脸看她。
静漪轻声说:“她到时候睡觉了。”
陶骧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的女儿——乌黑的小卷毛儿长长了,还是柔软的。他再低低头,下巴蹭上她的发顶……他抱着囡囡照样也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很慢很慢的。囡囡还很有精神,他无声无息地走着,等着她犯困……直走到他觉得累了才坐下来,膝盖处酸痛。囡囡已经在他怀里睡熟,他轻轻将囡囡往上托了托……
静漪回来时就见陶骧靠在床边睡着了——囡囡趴在他胸口处,小身子一半滑下去,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她走过去,本想将囡囡抱回她的小床上,想一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依旧让囡囡睡在陶骧身边,再给他们盖上一条薄毯,才转身去关了窗。
她悄悄地把灯一盏盏地关掉,卧室里暗下来,囡囡和他睡的也能安稳些——囡囡虽然小,和他却简直有着一模一样的习惯。睡觉是不喜欢有亮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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