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_书闲庭》第60章


如果说那女子的萧索中尚有无上霸气的话,这位暄曦太子,反倒是高贵中浸染着无底的忧郁,这样的两个人,如何能牵扯到一起去?再加上太子的背景处境,她能安然吗?以那女子的睿智,怎么会看不透这点,跟皇室子弟牵扯上?
“驸马?”旁边已经挽起高髻凤钗绾发的昭华公主轻轻拉了他,探头顺着朱成的视线望去,笑问道,“驸马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朱成急忙回了神,有些愧疚的道。他与昭华大婚尚不到一月,婚后的生活,比原先设想的要好多了。昭华人高雅貌美,还颇具才气,琴棋书画样样不俗,性情也不算骄横,以一位公主来说,可说是无可挑剔。纵使母亲,也渐渐颇有赞许。
然,他却总是心不在焉。自成为驸马,他可说是已经与仕途绝缘,再无抱负可言,终生可望的,不过一词臣尔。日日喝酒赏花,闲情逸致,反倒总是要想起那女子来。想起落雪无声的那一只手;想起她架鹰轻笑的模样;想起自己山顶神伤奏琴,突有歌声合来;想起她说:“你,不唱也罢”时,心中无地自容般的痛……一日日的,总要想起,如同困守中的仰望。
他再没有如何念想,只是深深的埋在心底,惟愿她如意平安。
所以,忍不住去打量观察太子,这个传言中与她关系密切的人。
昭华已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坐在上方的太子,颇有些不以为然的道:“是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性情最是古怪,整日关在东宫养花弹琴,什么事都不闻不问,跟谁都不亲。”昭华公主凑到朱成耳边小声道,“我们兄弟姐妹当中,父皇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了。”
朱成唬了一大跳,不禁道:“这是为何?”
昭华公主笑嗔了朱成一眼,低声道:“呆子!”果然是个书呆子,聪明只在书里头了,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皇帝不喜欢太子,这种事情能顺便乱问的么?伸手拉了朱成起来,“走吧,我们去给父皇请安。”
这就可见昭华公主的受宠程度了,一干凤子龙孙嫔妃佳丽,只有她敢一路招招摇摇的拉着驸马直奔高台上建明帝去。诸位王爷对这位皇妹多是笑脸相待,连带得朱成这个驸马也是水涨船高。
“父皇……”礼刚行了一半,建明帝就已经和蔼的笑起来,伸手招呼爱女与女婿到跟前来。
没过多久,太子向建明帝与太后躬身行礼,竟是要先离席了。建明帝没有如往常一般,一见这个儿子这般不合群不通情理的举动就皱眉不悦,反倒是很和善的挥手,径直让他去了,而且似乎还笑得很温和……
赵赜端着酒杯看着这情景奇怪的喃喃道:“这老头子,今儿是糊涂了?嗯?赵彧,赵彧?”
转头,贤王赵彧也不见了。
少了太子,席面上似乎要更热闹上几分,与世无争的太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感,虽然原因古怪,也不得不让人感叹呀。
这样的太子,多少也算是一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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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
兴庆宫前,突有人出声唤道,赵曦回转身来,原是贤王赵彧,微微点头,应道:“贤王。”
贤王赵彧是太祖嫡长子先韩王的嫡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是大夏如今位最尊贵的亲王,他这亲王爵的含金量比一般皇子们的都高。
甚至私下里还有人议论,要论血统,贤王赵彧比当今建明帝都要来得正统。要不是当年太祖皇帝驾崩时,太宗皇帝正大权在握,按“兄终弟及”之说强行登基,那么坐上龙椅的该是韩王殿下,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也不会是建明帝,而是他,太祖嫡孙赵彧。
建明帝当年宫变夺位,最让人掉眼珠子的就是韩王居然有在暗中支援。
太宗皇帝登基用的是“兄终弟及”之名,按这说法,太宗之后,皇位要再还给侄子的。当时,最热门的诸君人选有三位:太祖太宗之弟梁王,太祖嫡长子韩王,太宗嫡长子晋王,怎么排也排不到建明帝身上去。谁也不曾料到建明帝的异军突起,更没料到的是:韩王居然会为他人作嫁……
事后,建明帝也是投桃报李,对韩王府大加封赏,一等亲王爵世袭罔替不说,还将韩王改成了贤王,为宗室之首。
如今,太祖一脉势已无法再起,贤王府自己与龙椅无缘,但无可否认,他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左右龙椅在皇子中的摆动。
贤王赵彧本身就是个极沉稳之人,朝野中名声都甚好,建明帝甚至有“国之栋梁”之赞,比起貌似无为的太子来,他要强势得多了。诸皇子中,不管有心没心的,再傻也不会想去得罪这位王爷,巴结尚恐不及。当然,也不是没有异数,例如眼前的太子。
就是赵彧这么聪明的人,多年的观察,对这位太子,也依旧如云里雾里,琢磨不透。这位太子,不是真没有野心,就是藏得太好。这世上真有谪仙吗?赵彧不信。那眼前这良善高洁的太子,未免也太可怕了。
“太子殿下,宴尚未散,何事让您这么匆匆离席?莫非是佳人有约不成?”赵彧促狭般的笑道。
“然。”太子答道。
赵彧一滞,他早知道这位太子不好接触,谁跟他都说不上三句话,但这未免也太那个了……
“能让太子殿下都坐不住的,定是位绝世佳人,不知是京中哪位小姐?难道是那位秋水山庄之主?”赵彧继续亲切的寒暄道。
“然。”太子再答。态高洁,目清淡,也许他是无意,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尔等皆凡夫俗子,不屑孤多说的模样。
这一刻,赵彧真想试试,来上一句【那臣与你同往一观如何?】看太子能不能变变脸,多蹦出几个字来。当然,这样完全不是他的风格,所以他只是好风度的微笑,翩翩躬身一礼:“既如此,臣就不耽搁殿下了。”
太子转身就走。
赵彧躬身相送,面上带笑,仪态完美,无可挑剔。暗地里却在狂跳脚。靠!难怪谁提起太子都是一副牙痒痒眼皮子直抽经的模样,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位简直就是没道!别说助了,谁能跟他在一起多待上三句话的功夫,都是神人一个!
不知怎么的,赵彧突然很是同情起那位秋家小姐来。
这位太子,说不定会是个很有趣的人。赵彧微笑起来。
燕王赵赜从宫内走出来,看见一脸温润的微笑着的赵彧,顿时一寒,本来有些醉的脑子都一下吓醒了几分……
摸了摸脸,上前一把逮住他:“在这干嘛呢?你输给本王的酒还没喝完,想逃可不行!”
“不干嘛,想一位神人……”赵彧道。
赵赜拖着他就往坐席上走:“喝糊涂了吧你,这黑灯瞎火的,哪来的神人?神鹰倒是有一只。我说,你可是答应本王了,如果本王替你把婚事挡了,你就帮本王把那只大家伙逮到手。走走走,咱们这就找皇祖母说去……”
出了兴庆宫,欢声笑语听不见了,丝竹声也渐渐淡去,太子赵曦带着侍卫宫人,叫来马车,直接离开皇城,出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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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山庄,安鞅离去后,青瓷等人也都告退下去,只留下母女二人。秋玉络看着一杯杯品酒的女儿,深深的忧虑着。
长生的眼,由来都是倨傲的,狭长清冽,即便是偶一柔和,也如有深意,让人自觉远观而畏惧亲近。笑也总是猖狂无比,带着高高在上俯视而下的意味。
女子无才便是德,在这样的年代,纵使秋玉络再怎么偏袒宽心,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子,纵色与红尘绝,也半分不惹人爱怜。而女子的幸福,总归是要系在男人身上的。
秋玉络不曾想过这世上还另有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不会知道,带着这样气质的女子,是如何的倾绝了红尘五百年。她只用一个平凡母亲的心,深深的忧虑着。
九九重阳,是长生的生辰。
十六年前她的出生,带给母亲的是无尽的绝望痛苦与泪不尽不忍舍的求生意念。十六年后,堆满厅堂的,是一室的华彩。
感那三年哺育梳洗之恩,长生曾说,你这一生无论如何骄横无道,我尽皆维护之。秋玉络非是骄横之人,所以听了女儿理智得若无情感的话,含着眼泪上了花轿。从此心中了然,原来在女儿眼里,懦弱没用的自己原也是个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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