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下山》第62章


陆轻舟咽下后半句没说出口,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那丽舟城里繁花似锦,出门时多少也涂脂抹粉的,余小尾这几个月在军中历练,早已脱去女子媚态,便是有七分的天生丽质,这一身铁血黑甲也能把人吓跑。
余小尾想想也是,她远在郊外难得进城一回,这么穿确实不好。
“你等着。”
余小尾说着转身回了自己帐中,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换了一身黛蓝窄袖长衫并一把折扇,还是男儿发式,插了根廉价的乌木簪,看上去像个眉清目秀的道士,唯独腰间别着的那两把短刀过于扎眼,有种温婉美人发间插根大葱的感觉。
“这样如何啊?”余小尾展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期待着陆轻舟的评价。
陆轻舟看着这一身女扮男装的装扮,勉强点点头,余小尾见他神色中实在勉强,收了扇子辩解道,“我这一路上打打杀杀的,哪还留着女子的衣裳,能寻到这两件常服已经不错了,再说咱们去见的是廖洵,又不是去听戏,用不着涂脂抹粉的吧?”
陆轻舟连连点头,憋着一口气没笑出来,“是是是,我们的屯长哪里会瞧得上那些俗物。”
余小尾扬起下巴看着天,撇撇嘴小声道,“人家要是认真打扮起来,也未必比那些京中的贵女差啊……”
他抿唇浅笑,因腿脚不便只好唤她道身边来,“小尾,你过来。”
“哦。”
余小尾听话地来到他身边,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未料陆轻舟抬手将她发髻上的乌木簪子换下,把自己发间的青玉发簪亲手为她戴上,又将自己腰间的叫这一身黛蓝衣裳配这发簪,看着便顺眼多了。
余小尾心中不知为何竟有片刻的紧张,抬手去摸那发簪,温润的玉质还带着他手上的温度,后听听他轻声说,“既是屯长,就该有个屯长的样子,装扮还是要作全套的好。”
“那你……”
“我是你的手下,随便用个什么都行,时辰不早了,白鹿已经在营外候着,咱们走吧。”
一行人驾一队车马入城,抵达云台最富庶的所在——丽舟城。
街市上人们三五成群,穿着有异与封霄的服饰游走在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平铺在两侧的摊位上,嘈杂喧闹的叫卖声、吆喝声、击鼓声、谈笑声回荡在局促拥挤的乱街上。
此处人烟熙攘,马车只得缓缓而行,驾马更是不便,几人只好各自牵着马,在繁华的闹市街上寻找那传说中的春风楼。

午时,丽舟城中,春风楼外。
春风楼,取其“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意,一楼听戏喝茶,二楼雅间宴饮,三楼便是客房。前来宴饮的人三教九流,有最喜吟诗作对、指点江湖的倜傥才子,也还有些南来北往采买贩货的富商聚集此处,有位极人臣的达官显贵,更有些走街串巷的市井百姓。
余小尾一行人跟着小二来到二楼雅间,走廊上听闻戏台子上说书人讲的正是开国年间的后宫秘事,余小尾这么没头没尾地听了几句,便觉得津津有味,脚步也慢下来。
“客官,您这边儿请。”店小二伸手做了个请字,笑盈盈地将他们领到走廊尽头的一间雅间之中。
“有劳了。”余小尾点头道谢,见时辰还早,随口问道,“楼下说的是哪出儿啊?我听着觉得新奇呢。”
店小二哈腰答道,“您见笑了,咱们春风楼每月初一、十五都有说书的,今儿您赶巧,说的是太|祖皇帝跟凤皇后的那段儿,太|祖皇帝专宠凤后,可惜凤后早逝,太|祖皇帝思念发妻郁郁而终,像这样的故事啊,年轻的客官最爱听了。”
不光年轻的客官爱听,余小尾也爱听,就慢下脚步多听了一会儿。
“客官若是喜欢,不如换到楼下的位置?”
余小尾摆摆手,“不了,今日约了故友叙旧,还是在雅间方便些。”
那店小二眼珠子一转,机灵地推了桩现成的生意出来,“哦,那既是故友叙旧,倒不如请一清雅艺伎入席,您也倍儿有面子不是?”
余小尾看了看陆轻舟,听到“倍儿有面子”几个字,莫名有些动心。
“那就请来吧。”陆轻舟笑着应了他的话,那小二快活地点头应着,“得嘞!您稍坐,小的这就给您请去——”
那小二走后,余小尾面带坏笑地瞥一眼陆轻舟,损道,“看不出来啊,你也好这口儿?”
陆轻舟淡淡地看了她,“你想多了,只是今日宴席间只有你一个女子,我怕廖洵带来的那些人军中燥苦,别再对你有些别的心思。”
“哦,所以你是故意找个涂脂抹粉的漂亮姑娘来,就为了把我比下去。”余小尾故意把“涂脂抹粉”几个字说得重些,以抗议出门之前陆轻舟对她的嘲讽。
不料陆轻舟面不改色,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浅浅一抿,“余屯长天生丽质,更胜人间无数,你们觉得呢?”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立着的樊罡、马越等人,唯独一旁的白鹿别过头去笑笑,不打算参与他们这唇枪舌战。
他们几个被问得心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称是,直到那房门被从外侧缓缓推开,一个婀娜妩媚的素衣女子抱着琵琶出现在房中,看她的打扮应是西域琐罗人的模样,雪白的手臂上环着银铃作响,半面薄纱遮着她绝美的容貌,唯独露出的一双明眸带着妖娆,落在屋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她微微屈膝,柔声道,“小女嘉月,特来为各位助兴。”
在场诸人都暗自咽了口水,心中感念陆轻舟这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唯独余小尾和陆轻舟有些吃惊,陆轻舟开口,“嘉月姑娘,怎会是你?”
余小尾随即狐疑地扭过头去看他,“怎么的,你也认识?”

不多时,廖洵带着人匆匆赶到春风楼,众人寒暄片刻后纷纷落座,请嘉月从旁弹一曲轻柔雅乐,就当是下饭了。
廖洵首先开腔,“廖某久仰余姑娘大名,如今一见余姑娘英姿,真是女中豪杰,不知余姑娘调来云台军之前,在哪高就啊?”
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来,这无疑是讽刺余小尾从军之前是土匪出身,不比他这个大将军将门出身。
“余屯长从前也就是带着自家百十来个弟兄,白手起家,专做无本的买卖,” 余小尾未想起如何答话,却被身旁的陆轻舟接了个话头,他撂下筷子浅笑道,“但我们不劫百姓不劫商贾,只劫那自京城来到锦川去的几大箱子金银,听闻廖将军从前在锦川北境驻守,不知是否听闻过此事。”
陆轻舟话里话外明指的是廖洵手下押送兵器意欲谋反之事,然而话到了他的口中,反将了廖洵一军。
廖洵眯眼问道,“这位是……”
余小尾也撂下筷子,“未曾介绍,这位是末将手下陆轻舟。说起来,与廖将军也有些渊源。”
陆轻舟于席间抱拳道,“末将陆轻舟见过廖将军。”
廖洵面上一阵青白,他自是见过他的,余小尾口中所谓的“渊源”,便是那日在山中狭路相逢,此人箭术超群,以一人之力引去全军的攻击,这才让盘水屯其余人等侥幸逃脱。
今日见到此人,倒是一斯文的书生模样,清瘦的身形半点不像行军之人,宴饮又带在身边,可见余小尾对他的倚重。
廖洵为免尴尬,笑着摆摆手道,“哎,咱们今日宴饮,不论军务,只论兄弟,我看余姑娘年岁尚小,余姑娘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大哥便是。”
余小尾倒也爽快,“廖大哥既如此说,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敬二位一杯。”廖洵端起酒盏,盛着半盏逍遥醉,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身边的随侍便亲自走到席间为他们斟酒,而后侍立一旁。
美酒飘香,桌上众人也都举起酒盏饮下一杯,佳酿入口回味悠长,余小尾不觉随口多问一句,“不知这是什么酒?”
“余姑娘有所不知,这是西域进贡的逍遥醉,酒香而不醉人,专给像咱们这样沙场将士喝的。”廖洵边说着亲自为余小尾满上一杯,“想不到这西域未开化的祆人,也能酿出等好东西。”
听闻这话,一旁弹奏琵琶的嘉月眉心微动,心中虽略有抗拒,却也未表露出来。
一曲毕,曲终人未散,嘉月从旁冷眼看着屋中的情形,未敢轻举妄动。
不知怎么的,才三杯酒下肚,余小尾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已经不真切起来,仿佛水中倒影或虚或实,许是自己酒量小,已经有了醉酒之感。
只是今日,她的酒量也太小了点……
眼前廖洵模糊的脸上带着笑,假意关切地问道,“余姑娘似乎不胜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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