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_梦溪石》第304章


老臣纷纷进言,说广顺是龙兴之地,也就是高祖皇帝的老家,怕折了小公主的福气,又抬出唐朝时的晋阳公主,说当年太宗皇帝便是因为宠爱晋阳公主,将李家的龙兴之地封给女儿,结果导致小公主年纪轻轻就早夭。
但这话对皇帝说是没用的,他轻飘飘一句“若你们觉得广顺不妥,那就东宫好了”,就将所有人的话给堵了回来。
彼时皇帝渐渐坐稳了位置,许多麻烦忧患虽然接踵而来,但夏侯渝并非自小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帝,他是经过风霜见过世面甚至上过战场的,这些事情一桩桩处理过来,竟也游刃有余。
直到后来,他御驾亲征,不顾朝野反对,让皇后监国,顾香生坐镇京城,为他处理后方事宜,夫妻携手,竟将齐国也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自咸宁元年之后,皇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国中内外上下臣民全都睁大眼睛等着,可就是等不来一位皇子的降生。
于是朝中渐渐又有了声音,请皇帝为了子嗣绵延纳妃,更有甚者抬出顾皇后来说事,说是皇后贤惠仁德,必然也不愿意看着皇帝膝下空虚,甚至还有流言传出来,道皇后早年生了公主之后便伤了身,没法再生育云云。
帝后二人何等人物,听后不过哂然一笑,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莫说夏侯渝不在乎,顾香生虽为女子,却也不是那些在深宫中眼巴巴每日只能盼着皇帝来临幸的帝妃,更不是仗着皇帝爱重便无所忌惮的宠后,即便不当皇后,她也自能走出一片天空,当了皇后,夏侯渝也从来没有像对世间其他女子那样看待她,将她拘在后宫,而是让她走向前朝,干预政事,顾香生竟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从未说那些“后宫不得干政”、“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谦辞。
她的自信,不在她是否生育了儿子,而在她自身的能力,在她与皇帝的感情上。
这一点,足以为天下女子所欣羡。
皇后如此盛宠,皇帝又如此情深,自然有人担心害怕,有人羡慕不甘,幸而皇后外家势力平平,皇帝也没有格外优遇的意思,顾家仅有皇后兄长一人出仕,担任的也不是什么重要官职。
自然,这些不中听的闲话,大都是些腐儒,又或者看不惯皇后专宠的人说出来的,在皇帝身边的重臣,又或者对皇帝有所了解的官员,都不会不知道皇帝的心意,也不会不识趣地去劝谏,一来帝后尚且年轻,以后未必没有机会,二来皇后虽然参与朝政,却没有乱来,平心而论,若她不是皇后,而是男儿身,以她的才干,如今朝廷上必然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只因这世间毕竟男尊女卑,是以才会生出许多闲话,不过时下风气还算开放,闲话归闲话,底下也没有太过激的反弹,若换了明清,只怕臣子都要死谏了。
但皇帝既然丝毫不动摇,那么任凭别人费再多的口舌也是枉然,广顺公主长到九岁时,后宫依然只有一位顾皇后,皇帝也只字不提纳妃的事情。
上头没有上皇太后,谁也管不了皇帝,解决了藩王、南蛮、大理等诸多外患之后,只有回鹘人依旧存在,只是轻易也不敢再挑衅,一年一回的侵扰变成了两三年一回,这些都是天子的功劳。皇帝威望日盛,闲言碎语的人再不敢带到皇帝跟前说,否则一顿训斥都还是轻的,自然,私底下偷偷说也还是难免的,只是说了也没用,不过暗地里咬牙切齿,愤恨不解罢了。
纵然顾皇后膝下无子,皇帝依旧百般缱绻恩爱,便连顾皇后染了风寒卧病不起时,皇帝也是亲自端汤送药,不假他人之手,一如寻常百姓人家的恩爱夫妻,甚至为了方便照顾她,直接将政事搬到皇后寝殿,就在她床前批阅奏疏,为的是能多与她相处,这事传了出去,未免又让许多女人羡慕嫉妒,都说顾皇后前世定是修了天大的福,今生才有这样的福气,寻常人家尚且难觅这样一心一意的夫婿,更不必说富有四海的天家。
咸平十年,宫里传出久违的好消息,说是顾皇后有了身孕。
到了隔年,皇后诞下一子,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且不论这孩子能不能健康成长,起码皇帝有了儿子,就不会再说要公主继承皇位的话,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不至于成天盯着皇位不放了。
这个儿子,被皇帝起名为夏侯昕。
与广顺公主夏侯璨一样,这姐弟二人,有如此不同凡俗的父母,就注定了他们将来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158章 番外
江南多美人。
若正经论起来,天下应该是吴越那一块出的美人最多,但许多人依旧记得,当年魏国都城是何等热闹,什么“京城双璧”、“京城三姝”、“潭京十秀”云云,虽说都是些纨绔子弟酒宴之间私下编排出来的乐子,可不知怎的就流传开来,由此也可以想象当年美人如云的景象了。
每每宴会之时,云鬓花颜,轻纱绫罗,那一张张比花比月还要娇俏的脸,实在令人眼花缭乱,难分高下,旁的不说,单单顾家,便出了好几位美人,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大女郎顾琴生。
当年的顾琴生,与程家的女郎程翡齐名,都是人人皆知的大美人,这年头高门贵女不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顾琴生性子虽然柔静,可也是时常在宴会上露脸的人,程翡就更不必说了,多少人艳羡她能嫁给很可能会成为太子的益阳王魏善,多少人又觉得她将来可能母仪天下,然而多少年过去,一切风流云散,名门盛宴的座上宾,也不知还剩下多少张熟悉的面孔。
“听说程翡还没有死。”
皇宫里的榕树下,魏初与顾香生肩并着肩坐在一起,亲密无间,就像少年时一样,时光仿佛未曾在她们身上留下任何隔阂。
听见这句话,原本在斟茶的顾香生诧异抬首:“这是真的?”
宫婢皆被屏退下去了,两人如今各有各的家,独处时光弥足珍贵,顾香生不愿让外人打扰。
幸而虽然分开多年,魏初的性情并未有太大变化,依旧爽朗利落,也不因顾香生成了皇后,便战战兢兢,无所适从起来,人前固然礼数周到,私底下却还是当年闺蜜相处的模样,每当她进宫的日子,顾香生连原本与皇帝约好的活动都要推掉,也莫怪皇帝屡屡吃醋。
魏初摇摇头:“不知道,那时候还是在潭京的时候,我正好出门去裁衣裳,远远瞧见一眼,依稀仿佛是那个人,身形模样都像,只是打扮换了,我没敢认,结果一晃眼,人就不见了。”
又是依稀又是仿佛,这一听就不太真切,但顾香生没有怀疑魏初这番话的真实性,因为顾琴生也曾给她说起过,说是自己身边的婢女也曾遇见过程翡,当时她打扮寻常,就像普通人家的妇人,肤色好像也黑了不少,脸上还有伤痕,只是那一身气质,不是换了衣裳就能掩盖下去的,依旧令人十分注目。
彼时魏临已经登基,程家也随着程载的出走而一把火烧个精光,一夜之间,曾经荣光万丈的程家就成了叛臣贼子,程翡这个未来的益阳王妃,也跟着成了永康帝的刀下鬼,她若是能活着,那肯定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程家家大业大,如果早有预料,保下她一条性命,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从此之后,她就算真的活下来,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毕竟程翡这个身份见不得光,而彼时父亲抛下一家老小远走,未来夫婿又浑然不顾她的死活,一个弱女子要隐匿身份生存,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魏初叹道:“其实我倒觉得,她还不如那一年里跟家人一起死了,起码还有个伴,这世间也没多少个你,孑然一身还能独闯天涯,她这样飘零,肯定很苦!”
顾香生笑道:“我怎么能算孑然一身呢,当时离京时,有诗情碧霄陪着我,还有你派来的林泰柴旷,没有他们,我焉能活到今日,只怕那时候就在席家村里死于盗匪之手了!”
魏初揽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你别总说那些来吓我,以你的本事,就算没有他们,你也总有别的法子来度过难关,从前看着是我帮了你,可现在瞧瞧,又怎么不是你将我们所有人都救了呢?如果没有你,就未必有今日的陛下,没有今日的陛下,也未必有今日的齐国,哪怕是齐国灭了魏国,若非你们念在以往的情面上,我们这些亡国勋旧,哪里又会好过呢?可叹有些人非但不念着眼下的好,反倒还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顾香生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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