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度玉门关》第69章


剑气破空,剑尖从曹千流眉心刺入又从他脑后穿出。
肆虐的风倏忽而止——曹千流亡。
羌浅抽回流霜剑,却也仍自心惊。众人依偎起身,奋力克服足下震颤,聚集一处。羌浅奔向远处与戚烨相拥,热泪也在须臾滚下。
戚烨在她耳侧道:“曹千流至死都不知此处尚有出路。但我们也需快走,再不走就真的出不去了。”
地面已无处落足,众人退至巨室内侧石壁。戚烨令羌浅触及壁上机括,半面石壁向上挪动,后方露出一条幽幽通路。
众人入得通路之中,石壁又即刻移回原位。这石壁外侧也有一枚与先前相同的孔隙。羌浅与戚烨四目相视,已明其意。她最后看一眼流霜剑,将之插入孔隙。
机括转动铿锵声起,流霜剑一点点没入孔隙,直至消失不见。
桓睿与雷霆同撑雷厉,唐苏与哥哥负起唐自傲,随羌浅戚烨及司徒空延通径一路疾奔,在朝阳初升时奔出了这座曾吞没无数人性命的城镇。
烟消云尽,“海市”重新没入地底。众人回首望那城镇消糜,心下均百感交集。
戚烨仰目黄土,幽幽沉吟:“若说‘海市蜃楼’是宝箱,流霜剑就是开启宝箱的钥匙。现在钥匙锁住宝箱,自己也随宝箱被埋藏。从此世上,便再无‘海市蜃楼’了。”
漫漫黄沙映上朝霞红晕,一道俏丽身影自风沙中走来。那是雷音的身影,她直走向戚烨与羌浅,轻抚羌浅消除她愕然,对她与戚烨道:“我没追到那隐藏的人,却寻到了他们……你们定会想要见一见他们。”
羌浅推起戚烨与雷音行了一段路,又回到了曾经的城门处。黄沙中隐隐显现的,是一男一女两具身躯。
“我没有挪动他们分毫,我想,还是由你们亲手埋葬他们为好。”雷音悄然转身,只留下羌浅与戚烨立于沙尘。
“他们……是——”
两人各自经历冗长的沉寂,戚烨方才开口,羌浅却将他打断。
“我知道,我终于都明白了。那男子是你爹爹,女子是我娘。我身上的图,就是蜃楼内里构造与最终的出路。而我与你,自幼就相识了……”她泪中含笑,笑中有泪,缓缓为这葬身大漠的两人竖起新坟。
……
几个时辰后,雷音引众人走往那片神奇的绿洲,司徒空却在半途没了踪影。雷音拦住羌浅,向她笑笑:“不要理他了,他这次做了赔本买卖,定是拼命回本去了。”
迎面有暖风浸润,绿洲水声潺潺,植被溢香。
众人与在绿洲内守候的清风寨众汇合,休整两日后备足水源,终从此地出发,一气回行关内。
玉门关下,暖风习习。自此刻起,满目黄沙仿佛不再荒凉萧索,长河落日也不再悲壮凄烈。
原来,已经是春日了。
雷音走到羌浅与戚烨身边道,看看戚烨又瞧瞧羌浅:“小姑娘,他就全权交由你照料了。”
“您要走?”羌浅听出了离别之意。
雷音回看一眼雷霆:“那孩子初历丧父之痛,我虽不再是霹雳堂中人,但毕竟是他的姑姑,也该尽些做长辈的责任。”
雷音走开后,雷霆却也上前来。
“雷大哥……”羌浅不知该说些什么。雷霆稍作沉默,最终化千言万语于二字,向她与戚烨二人郑重道声“保重”,与雷音驾车离去。
唐苏未与几个哥哥与父亲同行,反倒是与桓睿走在后面。桓睿向羌浅与戚烨微一抱拳,她依依不舍唤声“烨哥哥”,也与桓睿远走。
“该过去的终于都过去了。”羌浅靠在戚烨身边舒了口气,但随即又一声叹息,“好歹在那‘蜃楼’中出生入死,但到头来却一样宝贝都没拿到……”
“谁说没拿到?”戚烨扬起星目,从身间取出一对晶莹剔透的鸾凤明玉合卺杯在她眼前晃晃。
“这——”她从他身侧跳起来,“你什么时候拿的?!”
“嗯……大概是在你们打得不可开交时。”他莞尔而笑,“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未与你讲。”
“什么事?”她睁大了眼。
“其实——七心莲并没有丢。”春风拂面,他笑看着她,目中满噙暖意。
(完)
☆、第51章 番外——春华秋实
杏花春雨的时节,羌浅与戚烨乘一叶扁舟向江南而去。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自从离了玉门关,这问题她每天都问他一次。
“没了,真的没了。”他每一次都笑着回答,仿佛对这问题百听不厌。
“你这个坏人!大坏蛋!竟然自己偷偷摸摸把七心莲藏了起来,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她想起来自己一直像个傻瓜一样被他看笑话,愤愤不平把拳头捶在他肩上。
“别、别打,疼。”他垂首低咳了两声,却不减笑意,“当年你千辛万苦到大漠去,就是为了把七心莲交还给我。你自己都说,那七心莲本就是我的,我将它收藏起来,又有什么不妥?”
她撅起嘴,隐现愁思:“既然一早就从我身边拿走了,为什么不用……”
“谁说我没有用?若不是我取了一颗莲子磨粉敷于你伤处,你怕是要撑不过遭遇东厂人马的那个雪夜。那么深的伤口,几日内便复原如初,连伤疤都不曾留下,你该不会真以为是自己身体强健吧?”
她一时语塞,半晌蹙起眉小声嘟囔道:“那……你为什么自己不服用?”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目的未达成,便不能有退路。”
“怎么每次你都能扯出道理来……”
“明明就是道理每次都站在我这边。”他唇含浅笑,远眺青山依旧、江水滔滔。
……
艳阳高照,蝉鸣声声。不知从何时起,暑气已悄然笼罩大地。
羌浅驱着马儿登上苍莽群山。从水路转为陆路,载着马车内的人畅游山林,这是她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了。
飞泉鸣玉,芳草萋萋,师父他老人家的故园安详隐匿山野。
“下——车——啦!”她敲敲车栏,推行戚烨走入院中,“我还是不相信七心莲会在这里!”
据戚烨所云,七心莲一早已不在清风寨中,而是被司徒空悄悄窃了去,辗转藏在了他们沧浪宗的地盘。
“你怎的也不记得你师叔说的话了。他可是曾和你说过,要你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看看你师父的,是‘无、论、如、何’。”戚烨佯装叹息,“看来七心莲只对身体之疾有效,说什么能疗心神愈记思却是以讹传讹了。”
“你——”她涨红了脸,杏目冒出怒气,一个人跑到了后山。
师父墓前一尘不染,似有人不久前刚来扫过墓。
原来师叔来过,她心里嘀咕着向墓前墓后望了望。
“师父,弟子来看您了。请您原谅弟子不敬,要在您头上动个土。”恭恭敬敬向师父他老人家磕了三个响头,她绕到了墓后。
她怎么会不记得,司徒空在师父墓后藏了东西,她比谁记得都清楚!
不必掘地三尺,她便找到了一方秀气精巧的锦盒。
淡香袭人,洁洁青莲怡然在内。
“好吧,又让那坏人说中了一回!”她早没了愠意,捧着青莲欢喜而归,临走时不忘又对师父道,“嘻嘻,弟子差点忘记向您通报自己的人生大事!弟子把他带来了,您瞧瞧,是不是也替弟子欢喜?”
……
回到玉门关后的某个秋日,晚空夕阳万丈,朱霞流光溢彩,田野若黄金般瑰灿。
羌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日,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蜜滋滋期许着夜的降临。
月华如水时,吵闹的乐声与人声渐止。她垂眸藏在凤冠霞帔下,两只手来回揪着衣角,莫名有些紧张。
开门声起,她的心突地一跳。
木轮渐滚渐近,她的心脏也随之跳得越来越快。
耳边响起清宁浅淡的笑,她头上一轻,眼前一亮,自龙凤花烛的光晕中见到了那一袭红衣的少年。
这是她第一次见戚烨一身绛红。
怪了,这人着白衣时冷逸出尘,此刻身着红衣竟也清朗挺俊!
她望尽那双星眸中所蕴含的暖意,方才的拘谨宛如被过隙和风一扫而逝。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夫君——要你喝酒!”烛光盈人,戚烨取过台上的鸾凤明玉合卺杯斟满美酒。
她性意盎然地接过,指尖似娇嫩欲滴的花儿柔然穿过他臂弯,与他四目相视交杯相合,唇含浅笑饮尽佳酿。
她已微醺,体内升腾起一股难抑制的热浪。
于是,她轻拨红袍长吸一气,吹熄龙凤烛、抛却合卺杯,如小鹿般欢愉地扣紧他十指,两臂一挑拉他翻滚入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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