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老魏公公躬身行了一礼,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玉牌交到重润手上,长长叹了口气:“承熹公主给您求了情,公主以德报怨,郡主您……”
要别人记住恩情的话说顺口了,老魏公公出口才觉得不合时宜,将将打住话头,又说:“郡主去神宫监领人吧。”
老魏公公心中唏嘘:裕亲王其心不轨,殓葬本就不该大操大办。何况昨个闹了那么一出,裕亲王的幕僚竟要弑君,差两步就冲到了陛下跟前,万幸被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太监挡了。这般境况下,能给裕亲王留个全尸已经是陛下仁慈了。
神宫监是十二监之一,掌太庙洒扫、香灯等事。亲王殉葬却不走寻常规制,原是打算只给裕亲王画幅画像便了,入殓下葬都要一切从简。
而此时将裕亲王的遗体交给了郡主,便是一个乱臣贼子死后能得的最大的体面了。
重润怔怔看着手中玉牌,指尖轻颤着沿着上面的镂纹细细摩挲了一遍。当初在虔城,她助承熹脱身的时候给过她一块自己的玉牌,当天夜里得知兄长惨死,悔得痛不欲生,恨不能代兄长去死。
如今却又得了一块承熹的玉牌,承了她的情,才得以好好安葬父亲。
世间循环往复,都在此处应了因果。重润死死咬着唇忍住临到嘴边的哽咽声,朝着长乐宫的方向重重地叩了个头。
裕亲王的灵座与牌位不能供去太庙,只能在他原先在京城的一处别院祭奠。这处别院还是他早年置下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守门的老奴也双鬓斑白了。
别院里挂满了引路幡,触目竟是缟素。大门大敞着受唁开吊,可等了一个上午,祭奠的宾客也没来两个。
先前在朝堂之上帮裕亲王说话的老臣也没来,心中清楚先前触了文宣帝的楣头,虽曾经站过位,先前裕亲王在虔城自立为帝的时候也曾心思浮动。可这两日文宣帝犯了心疾,哪个还敢在这当口来吊唁?
大门口的冷情与内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灵柩前吹拉弹唱的足有几十人,都卯足了劲。裕亲王身边亲信尽数被收押监牢,而满院子哭灵的还是从许府借来的小厮。这排场大概是裕亲王死后能得的最后一份热闹。
重润家里亲人少,更从没操办过奠礼。这回都是由许清鉴一手操办的,到底是宗室出身,人情世故比她懂得多了太多。
重润低着头跪着,父王一辈子锦衣玉食,走的时候竟是如此模样,寒酸得让人连委屈都生不出来,只剩下了无力和茫然。
下葬的当天正好是个雨天,重润心中松了口气,街上人少,家家大门紧闭,唾骂奸贼的也没几个,比她想象得要好出太多。
京郊的敬亭山上,八月的桂花被雨水打落,淡淡的桂花香随着湿冷的空气嗅入鼻间,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微微发疼。
抬灵柩的八仙一路抬着棺材走着从没人走过的荆棘路,扎了一身小刺球,任谁也不开心。心道若不是前头引路的那姑娘给了重酬,这还真是件苦差事。
“姑娘,这山陡,山顶又没个平坦的地,委实不是个好风水啊!”走在重润身后的老道苦口婆心地又劝了一遍,重润脚步一顿,没作声,继续往山上行。
许清鉴回头笑了笑,低声求道:“为圆长辈一个念想,烦请您费心改改穴。”
老道无奈,只好点头应了。
虽夏天还没过,夜里的风却已经有些凉了,白天来的人都下了山,林间却唯有两人和这么座孤坟,夜风吹过树梢簌簌作响,听来古怪又凄凉。
“他喜欢饮酒,却最恨我两个兄长喝得烂醉如泥,常常都是喊我去陪他饮酒。”重润仰着头,将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入喉中,火辣辣的味道在胸腹间横冲直撞,冲得人眼角发酸,却连四肢百骸都一点点暖起来。
“以前我也喝不了几口,后来没几个男儿能比得过我。”
她的眼神已经乱了,声音却仍是清明的,“父王这二十多年来日思夜想的都是京城,就没一日开怀过,如今……我也只能全他这个心愿。”
许清鉴瞧了瞧脚边,三个空坛子是已经喝光了的,见地上还剩一坛子酒,拍开泥封自己灌了一半入口。他好几天没合过眼,眼角眉梢满是倦意,此时清凌凌的酒液顺着下颔流入领口,前襟湿了一片,活了二十来年还从没这么不修边幅过。
他爱饮清酒,却也不过偶尔小酌几口,哪有这般喝过?根本没什么酣畅淋漓的爽快,喝了一个下午,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又丁点东西没吃,难受得腹中绞痛。却不想重润喝太多,只能自己咬着牙喝,只为她能少喝几口。
“你若是想回虔城,我与你一起去。”
重润靠在他肩头,仰头看着夜幕之上微弱的星光,“吉安和虔城的百姓恨透了我。何况我父王管辖虔城二十余年,如今树倒猢狲散,可手下党羽仍在,尽是些野心勃勃之辈。若是回了虔城,大概会被他们逼着走我父王的老路。”
见他低着头,眸中微光闪烁,似在征询自己的意思。重润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声说:“我就留在京城。”
她脸上半点脂粉未施,脸色也差得厉害。慢慢贴过来,抵着他的额头深深看进他的眼底。静静凝视半晌,却一言不发,连许清鉴都觉得她已经醉了。
却见重润忽的绽开一个明艳的笑,眸子里微弱的光点闪烁,低声喃喃:“你这么好……怎么就偏偏喜欢了我呢?”
许清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方启唇想说什么,便看到她阖上眼睡着了,没等到他的回答。
他静静笑了,温暖的手拂过将她额前乱发理好。怕这夜风太凉,抱着她揽入自己怀里。盯着墓碑上的“父亲”二字,将剩下的半坛子酒洒在墓碑前,道了一句“珍重”。
*
这日,江俨又跟着针工局的老尚宫学了一天刺绣,他虽绣艺不错,却因往日练得少,手生得厉害。又不懂嫁衣上的例制花样,只能跟着两位老尚宫去学。
夜里回了长乐宫,顺道去小厨房捎了一碟公主爱吃的点心。最近公主食欲见涨,前天夜里的时候甚至睡到半夜饿醒了。小厨房夜里不留人,厨娘还在后殿住着,实在不方便喊她们,江俨只好起了身给她做夜宵。
把食盒放在桌上,转脸就见公主倚在床头笑盈盈看着他,江俨心中暖得发烫,累了一天便被这么她一个眼神熨热乎了。他笑着上前,临走到床边时眼睛一花,竟在床上看到了两个小孩。
“这是?”盯着比头发丝大不了多少的针眼看了一天,以为自己眼花了,江俨揉了揉眼睛走近了些,竟真的见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娃娃。
一个是皓儿,另一个女娃眼生得厉害,跟皓儿并并排睡着,大概比皓儿高半个脑袋。江俨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忙弯身摸了摸公主的肚子。好在公主的肚子还是微微凸起的,江俨哭笑不得:“我还当一天的功夫,孩子都生出来了。”
承熹忙伸手捂住他嘴,压低声音说:“你小声些,我好不容易才哄睡,可别吵醒了。”
细细瞧了瞧倾慕的眉眼,江俨顿觉她跟小时候的公主长得有点像,便问:“是国舅爷家里的?”
“跟我小时候很像是吧?”承熹回头看了一眼倾慕,眼里满满都是温柔,小声笑着说:“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孩子,叫倾慕。”
“裕亲王世子的?”江俨双眉一皱。他先前在虔城的时候便听公主说过这孩子,还听她唏嘘过几句。心知公主心软了,江俨那时便觉得不妥,又暗道公主日后也不会再和裕亲王府有什么交集,也就没有多说。
此时头一个反应便是想到了昨日太和殿上险况连生的事,那时他虽不在场,却听宫中爱嚼舌头的宫人绘声绘色地讲了好几遍。刺杀了裕亲王的那个典签官身上也没有锐器,是从头发上抽了一支簪子当作武器的。
江俨盯着倾慕安静的睡颜有点放不下心,如今公主算得上是她的杀父仇人,这女娃又已经七岁了,早就懂了事,万一被长辈挑唆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可怎么办?
他脸色不太对劲,承熹以为他不高兴了,以为江俨想到了那个混账世子,忙劝说:“她一个孩子在宫里乱转,丫鬟一听是找‘公主堂姑母’,就把她带到了我这儿。这孩子哭了一整天,我好不容易才哄睡了。”
怕公主说自己小人之心,江俨没跟她说不好的揣测,只沉着眉眼又盯着倾慕细细看了看,尤其看了看头发上有没有簪子步摇一类的锐物。
见江俨表情有异,承熹猜到了他的心思,摸摸沉峻的眉眼低声耳语道:“我知道亲疏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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