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有子无谋》第512章


此刻房中等待着她的人,负手而立,正站在花梨木的梳妆台前,低头看着那不知是不是客栈伙计没有打扫干净,从而在菱花镜的一角上残留下的一线粉红胭脂。听见她的问话,他语气一如既往地答道:“不做什么,只是发现了这个地方,觉得你该来,就把你叫过来了。”
说着,他伸手抚上那菱花镜的边缘,指尖轻轻一碰,便沾上了那一点胭脂,指腹再一揉,嫣红的色泽在指尖上化开,浓艳得吓人。
他看着,须臾抬眸,伸手将菱花镜给移动了,对准房门,于是那镜面上,刚好映出被半遮半掩的房外人的身影轮廓。
分明已经过去四年,少女长成了女子,为人母,更即将为人妻。但那菱花镜里的人,看起来却还是如当年那般纤弱,头重脚轻,连站都站不稳,这才会被轻而易举地下药,以致于在那之后的许久时间内,吃了无数苦头,更甚于到了最后,竟会……
“你还记得这里吗?”他看着镜子里的她,极平静地问,“你对这里,还有没有印象?”
楚云裳闻言,碎发之下,她毫无预兆地弯了弯眼睛。
她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笑,镜子里看得不甚清晰,只能听得她反问:“记不记得又如何,你想说什么?”她还是站在原地没动,镜子里看不到她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得她嘴唇带着冷意微微开合,“我并不觉得,这个地方,之于我会是个很好的用来回忆旧事的地方。”
至少,前世今生,十年之后的所有苦楚,都是源自这个地方。
都是源自这么一间房,这么一张床,这么一个浅显到了极点的局!
当初是谁包下了这个客栈,是谁给她下药,是谁将楚喻的生父,给送到了她的床上?
又是谁毁了她的清白,给了她一个儿子,让她怀胎十月里受尽煎熬,让她诞下麟儿后饱受折磨?
是谁,凤鸣城里,四大家族,无数宗族,千万人口,她凭着那么一枚刻有着凤凰的东凰珠,找了那么久,查了那么久,可她始终没有找到那枚东凰珠的真正主人!
或许,那个人,很久之前,就已经死去了吧……
毕竟她只是个棋子而已,那个人,或许也是个棋子吧。棋子的生死,本就不为自己所掌控,还谈何她都找了那么久,却还是不能找到那个人?
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
定局已成,多说也无益。
门边的灯笼依旧在盈盈闪烁着光辉,天边夜色却已经开始慢慢消减,天将拂晓。
天光一点点的铺开来,夜色褪去,黎明已至。楚云裳抬起手来,扶上那半掩着的房门。
她似乎是想推门进去的,想和里面的那个人说些什么,然而终究没有进去,手掌在门框上停留瞬息,她收回手,微微低了头,碎发更好地遮住眼睛。天光倾洒,她分明是站在光芒之中的,可偏生却给人一种她身处无边暗夜,周身没有半分光明的诡异感觉。
仿佛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是生活在黑暗中,从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光明。
如此寂寥,亦如此悲哀。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她,背光而立,仍旧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她自言自语道:“都已经这样,无所谓了。”
左手收回了,另一只一直都没有如何动作的,蜷缩在衣袖里的右手,五指紧了紧,没有伸出去,也因此没有将手中因过于忐忑紧张,而久久没有拿出来的东西送出。
她只转身,便要离去。
却在这时,房内那人轻声道:“楚云裳。”隔了这么久,他第一次如此连名带姓地唤她,“我要成亲了。”
楚云裳听着,略显生硬地咧咧嘴角:“是吗。恭喜。”
“嗯。你不想知道我是和谁成亲吗?”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
“可是很遗憾,我并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所谓楚天澈不让他见她,所谓合了八字的良辰吉日,所谓发现了这么个地方所以喊她来的背后,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心思。
到底是在背后谋划着什么,算计着什么,她真的一点点,都不想知道。
楚云裳再低了低头,两鬓的碎发随之垂落,九方长渊再也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得她极轻极缓慢地笑了一笑,笑声是他很久都没有听过的清冷漠然。
清冷到,这三年里,所有的嬉笑怒骂都只是南柯一梦,漠然到,这三年里,所有的爱恨情仇也都只是一枕黄粱。那些所谓的情,所谓的爱,终究是在粉饰和平,进行武装,一旦最深处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便如眼下,那么一扇门而已,却终究是隔开了两人,那一道看不到底的深渊,深到再也无法填补。
而她转身就走,连问都不问,只因事到如今,不需问,也不必问,该继续的还是会继续下去,然而该断绝的,也终究是要断绝了。
她在此之前,从不曾相信过爱情。
今后,也不会再相信了吧。
那只是一个太过虚无的东西,她曾以为她拥有过,但到头来,伪装一旦撕破,真情假意都是镜花水月,现实中尔虞我诈,她什么都没有过的,如今,也依然不曾有。
浸了冷汗的右手习惯性抬起抚额,手中的东西随之悄然落下,悄无声息地坠地,她也没去在意,只支着额角,像是在平复情绪一样,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终于重新抬脚,踩过那落地的东西,沿着来时的路,开始下楼。
一步,两步,三步。
走完楼梯,还是那么青葱的竹林,还是那么雅致的亭子,还是那么古旧的石桥。她一步步地走,眼睛分明是在看着脚下的路,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她只平静地走,周身气息漠然到极点,任何事物进入她的视线,却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一潭死水,比起数年前,还要越发的冷寂。
那是真正的冰冷。
冷得连曾经浑身沸腾过的热血,都要变作无法融化的坚冰,从此深埋地底,再不见天光。
一步步的走,慢慢的走,直至走出这偌大庭院,走出这个记忆中所有痛苦源头的客栈,天光大放,街道上开始有人来往,繁华的喧嚣慢慢灌进耳中,她对着那东升的红日眯了眯眼睛,像是享受阳光一样的,她微微抬起脸来,手心里的汗迹也全然干了去。
她似乎,并没有因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有什么改变——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她还和之前一模一样。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迟疑,抬脚便离开这客栈门口,向着其余方向走去。
于是,便也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谁在看着她,目光仿佛是黏在她身上一样,一直一直地看着,却没有开口挽留一句,也没有追上来一步。
就只那样看着,看她一步一步,像是要从此离开他的身边,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如此决绝,乃至于不顾一切。
连背影,都是决绝中,透露出不惜一切代价的凛然肃杀。
“你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个人来,那人一如既往沉稳而肃重,然而此时,神态间却有着淡淡的欷殻В坏愣济挥衅饺绽锏墓π蜗螅爸档寐穑俊?br /> 他听了,默然不语,只抬起头来,看向已经完全升起来的太阳。
气候回暖,阳光照耀下来,晒得人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然而再怎样的温暖,怕也暖化不了某个已经彻底冰封的东西。
他终于笑开来:“计划已经开始了。”
指尖上沾染的那一点胭脂,轻轻一抹,便被那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绣出几朵歪歪扭扭根本不像墨兰的墨兰,被手指攥出深深褶皱后,又被踩到地上的丝帕给抹去,是楚云裳之前想要送出去,最终却没有送出去的东西。
伪装撕破,什么都是没用的。
他握着那方墨兰丝帕,慢条斯理地笑:“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个人值得与否,和计划并无牵连。”
千代玉子皱眉:“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大局已定,回不得头。”
回不得头,也无需回头。
计划从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一切,如今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他一早便安排好的,所以他值得,不值得,都和她一样,是无所谓的。
无所谓,便也不必说。
“这个地方很不错呢。”分明是在说这座城镇,可他的眼睛却是在看着手中的墨兰丝帕,其中墨色氤氲,隐隐有金芒闪动,“我想住几天再回去。到那个时候,太子也该等不及了吧。”
千代玉子不说话。
于是九方长渊也不再说话。
晨风吹拂而过,撩动三千墨发,一瞬间,连日光,都离得远了。
远得像是那么一道身影,渐行渐远,当真没有回头。
不回头,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走,一直走,走出这条街,再走过一条街,来到一个街口。
果然这里还是和四年前一样,有着专门的马车停在这里,是特意能让人租用的,南达岭南,北至塞北,只要付得起银子,就都可以将人送到。
天才刚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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