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3》第60章


深黑色的眼睛,平静温润却泛着笃定。
她的眼睛有些模糊起来,逆光望过去,只觉得那黑色的星眸格外刺眼,被灼烧的刺痛由眼睛一直传入心里,化作一团棉絮,堵住心口,呼吸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用从未有过的坚定,颤抖的声音喊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心间的名字,“恒伽……”
他侧过了脸,淡淡道:“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恒伽,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小铁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上前一步,“我什么也不在乎,我什么也不管,我只要活着的你,我只要你!”
他垂下了眼眸,神情并没什么变化,“我说过了,你认错人了。”说着,他就往房间走去。
“不许走!”她神色激动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男人的爱,不是为了所爱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是要和所爱的人一起活下去。恒伽。为什么要逃避?你要和我一起活下去才对啊!”
他终于有细微的动容,但还是推开了她,“我不是你说的恒伽。”
长恭的目光无意一瞥,正好看到了他脖颈上的一根红线,心里一动,用最快的速度拉住了他的衣襟一扯,一样东西被扯了出来。正是那块质地细腻、洁白无瑕的双蠄鸡心玉佩……
“恒伽,你还要继续说谎吗……”她紧紧攥住那块玉佩,就好像一松手,这块玉佩连同那个人都会像雪花融化消失……
“长恭……”他的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这个样子的我,不应该再和你在一起……”
听到他终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我要你和我在一起,和我们的孩子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他全身一震,“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
“那是你的孩子,恒伽,是你和我的孩子!你想让我们的孩子从小就没有爹吗?我不会让你走的,绝不会让你走……”她伸手捧住了他的脸,无比轻柔地摸着他脸上的伤疤,“这里的每一条疤痕,都是为我留下的……都是为了我……不要忘了你我的约定,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恒伽……”
他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静静地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他的手沧桑而又温暖,带给她的却是心灵的平静。
北风其凉,雨雪其醺。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他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了一世的幸福,再也不愿放开……
在他们身后,雪依然静静地飘落。
白色的雪花四处漫舞着,渐渐弥漫了整个世界。
只是这冷淡里,也透着醺然的温暖……
尾声 踏雪流年
在一个细雪飘飞的日子,长恭静静地坐在回廊上,淡淡的阳光静穆得犹如空无,偶尔有细雪落在脸上,凉凉的让人心伤,带着一种空无的寂寞。
她忽让想起许多旧事,那些曾经爱她的、她爱的、她恨的,还有那么多忘也忘不掉的人,数也数不清的恩怨,那些快乐而忧伤的往事,在这样一幽静的清晨,便如不远处的一挂细瀑,慢慢漫溢却又不可抑制地流出。
这种隐姓埋名、销声匿迹的生活,简单得有些苍白,然而对她来说,却是最安心的休憩。千疮百孔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虽然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心痛,但也已经不那么强烈了。
如果今后的人生可以这么平淡、这么安宁地过下去……对她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去年,宇文邕终于灭了齐国,至此齐国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三十万户人皆归于周。半年以后,为斩草除根,他以高纬谋反为借口,将高家宗族上百口包括三十多名王爷全部赐死,只有高纬两个分别患白痴病和有残疾的堂弟侥幸活了下来,被迁于西蜀偏僻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不知为什么,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悲愤。也许,这并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吧。不过他果然遵守了自己当日的诺言,将斛律光追封为崇国公。他还下诏将齐国的宫殿一并拆毁,拆卸下来的瓦木诸物,由百姓自取。所得山园之田,各还其主。
今年刚下了第一场雪,这里就收到了宇文邕准备率军攻打突厥的消息。
虽然她和恒伽如今身处漠北,但一直和突厥人保持着距离,即使对方是阿景也一样。只是为了小铁,她才关心这场战事,毕竟,身为突厥可汗的正妃,小铁肩上的责任要重得多。
“长恭,怎么不进屋去?在这里容易感染风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哪有那么容易感染风寒,我看恒伽你倒是要多穿些呢,一大早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从小到大你都是那么不听话,我看安儿就是生性像你才那样喜欢惹是生非。”他促挟地弯了弯唇。
“谁惹是生非了……”她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那我看赫连从小就那么狡猾,就是因为有个狐狸爹!”
他轻轻笑了起来,手中皮毛披风,一层层一线线在光亮下泛着水滑色的光晕。
“先披上吧。”
他低沉的声音是温和的,他黑色的眸子是温柔的。
他的笑容如厚实的皮毛温暖柔和,带有无法抗拒的魔力。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件柔软的披风已经覆上了她的肩头。
“还有,你不必担心小铁他们了。”他压低了声音,犹豫了一下道,“刚刚收到消息,宇文邕在征途中染上了重病,已经于昨夜驾崩了……”
她的眼底轻轻一颤,继而又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恍然间,仿佛有许多凌乱的片段在脑中浮现,那些是记忆吗……像是破碎的瓷片掺杂了不属于它的东西,拼不起来,又因碎得过于彻底而无法辨认。
她将身子往恒伽的怀里靠了靠,裹紧了披风,慢慢闭上眼睛。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就好像风暴之后的异常平静,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中间的惊涛骇浪、辗转周折,无结无果,似乎都随冬季风向海洋深处消散殆尽,如同一场梦境。
逝去的一切,不会再重来,正因为如此,过去才会显得更加珍贵……她的生命中很多个瞬间,都有他的陪伴。
属于他的每一个瞬间,就是她的一切……
邺城初春,丽日流金,古槐阴影映进王府正堂的长窗内,清风徐来,竹帘翩动,素屏生辉。天气温暖晴好,长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榻上,几乎可以感觉阳光的晕彩在睫毛上跳舞,懒意一直酥到骨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一切摆设,怎么会如此熟悉?
就在她万般困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长恭,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今天可是你十八岁生日哦,从今天起。你就能恢复女孩子的身份了。”
她蓦地从床榻上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款款走进来的女子,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娘!”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句,“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孩子,是不是昨夜兴奋得一夜没睡,今天怎么语无伦次的?”一个男子的声音也从门外传了进来。
长恭更是震惊,又结结巴巴地喊了声,“爹……”
“翠容,你快些帮她打扮一下,大家都等着呢。”高澄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大家都迫不及待想看长恭女装的样子呢。再不出来的话,我看孝琬就要冲进来了。”
“知道了,子惠,你先去招呼那些宾客吧,我们很快就能出来了。”
长恭不知所措地看着娘替自己换上衣服,细心地替自己装扮,眼中不由得一阵酸涩,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至少……爹和娘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娘……娘……”她转身抱住了那个温暖的身体,一股淡淡的香味环绕住她,她重重地吸了几下,那是娘的味道……
“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出嫁,”翠容温柔地替她梳着长发,“等你出嫁的时候,再哭也来得及。”
卷起湘帘的房间,自外透入春日的明朗与骄炙。移动着的光点找到了少女乌黑发髻上新髻的一朵牡丹,似乎是午后新折的,花瓣上还有浇酒的露水。随着她轻轻一晃,露水滚落,在地面上溅出无数晶亮碎屑。
“长恭,看看,换了女装的你有多美,”翠容拿起了一面铜镜,放在了她的面前,笑着打趣道,“我看啊,我女儿这一露面,将来求亲的人可要踏破门槛了。”
长恭恍恍惚惚地看向镜子,只见里面映照出了一个绝色的美人,玉鬓花簇,翠雀金蝉;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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