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郎花事[银推]》第74章


那时我正低声咳嗽,也没力气理会他。只感觉来人缓缓走至我身边,罩落大片的阴影。旁边似乎还站了看护营帐的中将。我听那人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说道:
“人犯可有老老实实呆着?”
中将毕恭毕敬说:“这犯人都病得快要死了。近来夜里寒气极重,末将都怕她挺不过去。”
“人犯可是异常狡诈。”
“末将也省得此人质重要,不敢一分一毫大意,保管万无一失。请副元帅放心。”
“哦,你搬一套刑具进来。”
“……刑具?这、这人犯恐怕不经受刑了啊!”
“嗯?”
“是。末将马上去。”
紧接着是剑锋出鞘的声音。
我眼皮沉重,只感觉身上一松,绑住的麻绳被削开了。那人扶起我,往我嘴里灌了些水。那一点甘霖让干渴麻痒的喉咙舒服了许多,我睁开了眼,看到近在咫尺庞青一张脸。
他挑眉笑了笑:“本国舅已命人去搬了刑具,你可多喝些水,方有力气受刑。”
我将头凑了过去,这一下喝得急了,水直呛喉管。火辣辣直冲心肺的感觉顿时令我好一通猛咳,满口尽是腥气。对方一迟疑,伸出一只手指轻捺过我的唇角,拭去了血迹。我瞪大眼睛,头晕眼花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这样的夜里,潼关外的群山隐约似有狼嘷,风刮着旌旗,马咀嚼着夜草,骑哨巡卫经过,发出轻微的踢踏声。这些声音,或近或远,透过重重帷幕传至这营帐之中,空旷错落,仿佛预示着什么。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便如面前让我感觉难以捉摸的庞青。
他伸出的手很快缩了回去,带了一点麻痒的触感似乎便一直停留在我的唇角。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惊异,一直以来,我与这人是敌是友,有时连我自己都感觉迷惑。
半醒半晕之间,感觉男人的手指又摁向我的心口,我又是一惊,不由狠命挣扎,营帐里传起小兵搬来刑具的声音。我听庞青沉声道:“人质为何又有新伤?”那中将迟疑半晌才道:“好似是白日里陛下盛怒时,踹了一脚……末将只负责看守,绝不敢随意处置人质。”
他道:“哦。”
“元帅……刑具还上吗?”
“当然。”
营帐里烧起了炭盆,我只觉下腭一紧,对方试图往我嘴里塞入一颗药丸。我不晓得那是什么物什,下意识只咬紧牙关。那中将似乎见状吃了一惊,叫道:“元帅,这……”我听庞青说道:“这是一颗内伤通瘀的药,本元帅可不希望烙一烙,人犯便背过气去。”中将怕担责任,原便战战兢兢,闻言大喜:“元帅英明!”
我一张口,将那药用力地吞咽了下去。
药香清凉,一入腔腹之间,似乎便有慰贴的感觉。迷糊间只感觉庞青将我放下,彼时我似乎扯着他的袍袖,挟缠不清地恳求:“不要用刑……我什么都说。”这种不安稳的感觉一直等至神智回笼,那时已经过了不知多久,那炭盆依旧窜着火苗,营帐内一股暖意,庞青坐在炭盆旁,随手拔弄着一根烧红的烙铁,只显露一个侧面。
我一瞬间大惑不解,直至许久后才反应了过来,他不过借口,给我升了一个取暖的炭盆。
这一天夜里,夏派遣的死士袭晋营失败,晋军送来一截断指,夏帝一见断指,立即变了脸色。这一刺激引发了旧伤,帝晕厥于中军帐中。
凌晨时分,庞相奉旨端来一杯药,命人给我灌下。我听到父子间分官阶见礼,庞青淡声道:“相国,这是?”
庞相道:“不过一杯迷药。”
“迷药?”
“是。喝下并无伤性命,只是神智变成痴呆。此女知晓之事太多,陛下并不放心。”
我呜噎了二声,拼命挣扎,然而两名军兵将我死死钳住,药盏紧紧抵在我唇边,军兵一用力,透明的药汁便倒入我的口里,顺着喉管流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抚摸各位……
☆、45Chapter 0064
此后;数日光景;风云变色。
首先是夏帝于中军大帐之中,旧伤复发;隔日病情加重;二日后,竟然不治身亡。
庞相密丧不发,罢兵与晋国议和。不久之后晋国交出了二名皇子;庞相当机立断;拥立庞贵妃所出二皇子为朝帝,再尔后;班师回京肃清异已,掌操帝都大局;庞相挟幼帝以令诸臣;自一国之相再升为摄政王,真正的万人之上,权倾天下。
而潼关这场惊雷急蛰一般开始的夏晋交兵,就这样草草收场。
这是后话。
有很事情,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包括夏地之乱,这一场潼关之战,传说中紫微郎的故事,还有……关于那个男人的。
庞相端来的那杯药,的确是好药。在大半杯被洒在地下,只喝下一点点的情况下,仍是发挥了它应有的效果。
民间有那许多高热烧坏脑子的,流着口水嘿嘿傻笑的白痴,我比那一种好了一点,顶多就是反应慢了一二三四拍,稍一思考哪怕是仅仅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便要头痛欲裂,再然后,记忆成了空白。
我只觉得自己是在一条铺满碎冰的河面上漂浮着,明明身体已经麻木,却依旧能感受到碎冰尖棱不停刺破肢体皮肤带来的尖锐疼痛。河面很长,这种痛苦像是没有尽头。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似乎是某一个一直支撑着我活下的信念,或者是某个重要至极的人,明明只差一步便能知道那是什么,却始终无法抓住。我开始做着各种怪诞奇异的梦,梦里或是惊险,或是怪笑,或是絮絮细语,一幅一幅,一幕一幕,像那条浮着碎冰的河一般,没了尽头。
再然后,就醒了。
那是深冬一个早晨,冰寒料峭。
入眼所及是一间普通的民舍,屋里一切简陋异常。地龙烧得很旺,角落还有一只火盆。浑浑噩噩间,我想从暖坑坐起,却觉得胸肋隐约带着钝痛,脑袋天旋地转。待缓过那一阵劲,才迟钝地自炕上挪近临窗的位置,轻轻撩开一角粗布窗帘。
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冬日清晨渗骨的寒意扑面而至。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庭院,院中二株白梅,开得正好。
阵阵药味飘散了过来,柴草堆旁,一名穿着半旧棉衣的男子正架着小泥炉煎着药,只看到他踮着脚尖蹶着后臀,一手挥着小扇子,模样甚是专注。那背影倒也好看。我正发呆,蓦地柴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一名两颊红扑扑的姑娘兴冲冲跑了进来,将手里的油纸包向那男子一递:
“青青大哥,我娘烙多了一个饼,还热着哩,你早上一定还没吃早饭的吧?尝尝我娘的手艺哩!”
“诶,多谢。翠花妹子对哥哥真好。”那男子欠了欠身,伸长脖子从姑娘手里咬了一口烧饼,吃得啧啧有声。小姑娘顿时红透了脸,双眼水汪汪地像要滴出水,捧着饼搭讪:
“青青大哥,又给夫人煎药吗?”
“是呐,大夫说了,我娘子还得吃多好几副药。”
“青青大哥对夫人真好。”
“那是自然,我俩可是两情相悦。”男人说得洋洋得意。
姑娘小嘴一撅:“青青大哥,我给你煎药吧。”
“不用、不用——诶,仔细踢了药炉子……”
我傻傻看着一对男女抢着蒲扇。蓦地,男子一回头,登时看到我。我看到他一脸的灿烂笑容,欢呼了一声:“娘子醒了!”
醒白的晨光中,男子美得带着邪气的眉眼,让人不由自主窒了一窒。
自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曾经与这男人有着诸多的恩怨纠割。也不知道,这个蹲在这间普通庭院柴堆旁,脸上带着烟薰的印子,笑容惫懒的男子,彼时贵为夏国摄政王大公子。
但饶是如此,当他欢呼鹊跃地唤我为娘子时,我震惊——也自然,碍于有病在身,这震惊,是在半柱香之后,大夫把完脉,问完问题,沉痛宣布我被烧坏了脑,暂时失了记忆,我那位“相公”眼圈红红扶着我躺下,并且用那张弧度美好的薄唇在我面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我方始表露了出来。
我的情况并不好,时睡时醒。在精神稍好的时候,他便给我讲我们的故事。
他自称小青相公,唤我小眉娘子。
小青和小眉的故事,是高门大户里最寻常俗套的故事——父母订了门当户对的婚事,富家少爷*的却是自己的贴身婢女,无一例外地高堂震怒,并棒打鸳鸯,苦命小鸳鸯却执迷不悔,痴心不改,并且在这寒冬腊月一个大雪纷飞地日子里,勇敢地私奔了!
不幸的是,私奔之后,从小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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