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_玖拾陆》第543章


青松颤着声哭了:“老爷刚在屋里用了午饭,才走了没一会儿,又叫人抬回来了,说是在园子里厥过去了。妈妈,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啊!我怎么跟老太君、太太交代啊!”
朱嬷嬷被青松哭得心里越发乱了,咬牙道:“叫大夫了没有?”
青松猛一阵点头。
等了没多久,大夫背着药箱进来,又是诊脉又是翻眼皮,半晌道:“二老爷这怕是不太好。”
朱嬷嬷浑浑噩噩回去禀练氏。
练氏惊得一口气不顺,憋得她重重咳了起来:“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好了!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朱嬷嬷也不敢拦练氏,跟前回似的,依样画葫芦,背着练氏过去,亏得就几步路,也算不上吃力。
练氏到了书房,几乎是扑在了穆元谋身上:“老爷!老爷!”
朱嬷嬷喘着气,解释道:“大夫说,老爷是郁结攻心,这两年一直咳嗽,心肺损了,又突遭二爷的事儿,闷在心里,突然迸发出来,冲倒了。”
听起来是这么个理,但练氏一时半会儿根本受不了。
她刚刚经历了儿子重伤,儿媳失了金孙,如今丈夫又不好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练氏越想越悲戚,郁结的岂止穆元谋,她难道不是?她也胸闷,也心痛,她也挨不住了啊!
脑袋晕晕乎乎的,练氏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屋里愈发乱了。
消息传到韶熙园里时,杜云萝惊讶极了,再三确认婆子没有传错话,她起身往柏节堂去。
风毓院里乱糟糟的,两个主子都晕着,不肖她去凑热闹,反倒是吴老太君跟前,杜云萝怕老人家吃不消。
秋叶在屋外拦住了杜云萝,低声道:“夫人,老太君不大好,流了不少眼泪,这会儿睡着。”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单嬷嬷蹑手蹑脚出来,道:“夫人屋里坐会儿吧,双身子别操劳了,您替奴婢守着老太君,奴婢去看看二老爷和二太太。”
杜云萝自是应下,进了暖阁一看,吴老太君气色很差。
前几天请平安脉的时候,大夫悄悄与杜云萝说过,老太君已经是强弩之末,未必能撑到过年。
这一点,长房上下心知肚明,前回邢御医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可事到临头了,舍不得依旧是舍不得。
便是过年,原也还有两个月,人若有心挺着,兴许能挺过去,再多挺些时日。
杜云萝一直觉得,吴老太君是那个能挺得住的人。
哪知道突然就出了穆元谋的事儿,这是老太君唯一的儿子了,对老太君的打击定然不轻。
吴老太君睡得极不踏实,但也睡到了日头偏西,才幽幽转醒过来。
杜云萝扶老太君坐起来,垫好了引枕,伺候老太君倒水漱口。
“阿单呢?”吴老太君嗓子喑哑。
杜云萝道:“单妈妈去风毓院了,两刻钟前,母亲使人来说过,她也在风毓院,让祖母您放宽心,有了消息就回来报。”
吴老太君垂着唇角,她老了,皮肤松了,眼角唇角都往下垂,即便笑起来的时候,也很难扬起来了。
“连潇媳妇,”吴老太君示意杜云萝在身边坐下,手掌附在她平坦的肚子上,道,“老婆子怕是看不到孩子出生了,连你这肚子是圆是尖,可能也看不到了。”
吴老太君的声音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铺直述,让杜云萝的眼泪生生往下掉。
“祖母,您答应我了的,等姐儿出生,您要抱抱她,您还要给她取名字”杜云萝抽泣着道。
“肯定是个姐儿,又可爱又机灵。”吴老太君笑了起来,却差点岔气,她缓了缓,又道,“趁着我精神还不错,我再跟你说一说,你和元策媳妇都是拎得清的,旁的事儿我无需交代,就剩一个连慧,我应了她的,只怕来不及兑现,你晓得内情,给她一条路。”
杜云萝抹着眼泪点头,老太君一副交代后事的口气,说什么她都要应了的。
“这辈子,我清清白白地来,也想清清白白地走,我想给定远侯府的几代荣光添砖加瓦,若有灰尘蒙珠,老婆子抬手擦去。”吴老太君说着说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银白鬓角,“只是老婆子老了,留给我的时间太少,我的背也太弯了,力气不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带来的好,留在这儿,我带来的不好,我带走了。好孩子,不哭了,让秋叶伺候你擦把脸,老婆子歇一歇,也再想一想,想姐儿的名字。”
第731章 母子
杜云萝顺着吴老太君的意思,唤了秋叶进来梳洗。
等收拾妥当了,她转头一看,吴老太君已经睡着了。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了罗汉床旁,映在老人脸上,没有添上柔和光晕,反倒是显得吴老太君的脸色愈发枯黄。
杜云萝咬了咬下唇,没让眼泪再落下来,静静在一旁守了会儿,直到单嬷嬷回来,她才起身。
单嬷嬷朝杜云萝摇头,两人去了明间里说话。
“二太太醒了,大哭了一场,叫底下人劝着在屋里养着,乡君过去伺候了,”单嬷嬷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二老爷还未醒,奴婢听大夫的意思,便是醒了恐怕也不大好。”
杜云萝微微颔首。
单嬷嬷的目光落在杜云萝的肚子上,道:“夫人是双身子,老太君眼下最记挂的就是您的肚子了,您千万保重,府里的事儿,总有人看着的。”
杜云萝苦笑。
穆连慧和父母存了间隙,可事发突然,她即便要瞒着自个儿的肚子,也必须去练氏跟前了。
且不说母女天性,二房上下,除了穆连慧,还有哪个能顶用?
穆连诚瘫了,蒋玉暖还没出小月子,都是只能躺着的命。
就算蒋玉暖要不管不顾去风毓院伺候,练氏都会把人轰回去。
蒋玉暖小产伤了身子,若养不好落下病根,将来穆连诚跟前哪还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可单嬷嬷说得也在理,二房动弹不得了,府里还有穆连康和穆连潇,还有三位太太,还有庄珂,杜云萝仗着怀孕多歇一歇,也不会乱了套。
杜云萝回了韶熙园,穆连潇得了信回来,走了一趟风毓院,穆元谋未醒,又去了两趟柏节堂,吴老太君一直睡着。
直到用了晚饭,穆连潇依旧不放心,又去了柏节堂,还是闭门羹。
小孩子敏锐,延哥儿知道父母情绪不好,乖乖坐在一旁,允哥儿也不似往日里闹腾,等奶娘来领人了,就听话去了。
这一夜风大雨急,关着窗户,都听见外头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三更天时,柏节堂里的灯点上了。
吴老太君坐起身来,以手做拳,敲了敲硬邦邦的膝盖。
单嬷嬷一言不发,伺候老太君穿衣,又扶着老人下床,出门前,取了一件藏青斗篷系上。
秋叶在前头点了灯笼,不明不暗的,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三人走得极慢,沿着庑廊,一路走到风毓院外头时,身上也湿了大半了。
秋叶抬手敲门,守夜的婆子骂骂咧咧裹着袄子来问,一听是吴老太君来了,险些脚下打滑摔坐到地上去。
“我去看看元谋,不用把他媳妇吵起来。”吴老太君沉声道。
婆子连连点头。
书房外,青松替吴老太君开了门,单嬷嬷扶着老太君进去。
床头点了油灯,穆元谋已经醒了,睁眼看了老太君一眼,张嘴想说什么,“啊”了一声又静了下去。
吴老太君在床沿坐下,单嬷嬷退出去守了中屋,青松和秋叶一人守房门,一人守在窗外。
里头只留下两母子。
“我猜你也该醒了,”吴老太君伸手握住了穆元谋的手,她从外头来,手上冰冷,而穆元谋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这会儿感觉怎么样?身上没什么劲儿,嘴里,也说不出话来了吧……”
穆元谋的眼底闪过狼狈,余下的是痛楚,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痛楚。
吴老太君抬手,耐心又温柔地替穆元谋整理额发,仿若她不是一只脚在棺材里的老妪,躺着的也不是动弹不得的中年人,就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她还是年轻妇人,他还是总角小童。
“娘老了,”吴老太君笑了,眼底温情如水,“这些年,是你陪着娘走过来的,现在,也扶着娘走黄泉路,娘这把年纪了,没人搀着走不动了……”
吴老太君的声音嘶哑,穆元谋呜呜想说话,终是吐不出一个字,只眼泪涌出,落在了吴老太君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上。
“怎么哭了?”吴老太君低头看指间,只可惜她已老迈,眼神不比从前,她看不清那片湿漉了,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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