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第160章


怀淑的手依旧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言语清淡:“我若是不放呢?”
“你真的以为朕怕了你,不敢杀你?”萧衍去摸腰间的佩剑,修长的手指刚抚上赤铜剑柄,萧暘忙上去掐住他的手,大喊:“皇兄息怒,息怒,都是……”他略带顾忌地瞥了一眼卢漱玉,压低了声音:“父皇在天之灵看着我们呢。”
听到这句话萧衍喷薄欲燃的怒气似乎缓和了几分,手背上因过于用力而突显的青筋浅淡下去,而我觉出身侧的怀淑也好似被触动了心事,不像方才那么理直气壮。
殿内乍一平静,坐着落泪的卢漱玉便站了起来,目光清莹地看着萧衍,哽咽着喊道:“陛下,您不要再利用我了。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你故意待我亲近,是想利用我来气|皇后吧。”
我有些头疼,觉得酒气如泼墨正在脑子里晕染开来,搅得我十分混乱。
几滴晶莹的泪水自腮落下,卢漱玉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我开始想不通,可今天我全都想通了。那本来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从皇后来了洛州行宫,你就对我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样久了,您有没有想过我会当真,就算我不是您心头上的人,可我也是个人,凭什么毫不知情地去当了您试探皇后心意的工具!”她字字凄切,好像是要借着这个契机把自己心头的怨气全倒干净了似得。
我一时有些想笑,今儿是什么日子,这又是个什么宴,怎得把大家素日里辛苦伪装的面具全都摘了下来,忙不迭地要去露出本来面目。
萧衍静默地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卢漱玉,流露出些许愧疚、不忍。
萧暘眼珠转了转,透出几分难得的灵透机敏,忙上前去抓着卢漱玉的肩膀把她往外拖,边拖边谆谆劝告:“好了,你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走吧,我是为你好,这是个火坑,你没往下跳是你的福气……”
他极利落的把红楠雕花门推开,拉扯着卢漱玉一起出了去,还不忘回身再把门推上。
殿内流淌着古怪的平静,我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急需理顺,可酒气支配着,又着实不能往深里想什么,迷迷糊糊的,将自己的胳膊从怀淑的手里抽出来,冲他摆了摆手:“没事,我没事,怀淑哥哥……”
萧衍的俊容阴沉的好像能滴下墨汁似得,他眼疾手快地揽住我的腰把我拖到他身边,挑衅似得看向怀淑:“就算你真得了道,成了仙,也做不到让时光倒流,她是我的,谁也改变不了。”
怀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眼睛里若有春风拂过,甚是温暖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惜爱:“那你就好好待她,可千万别给我可乘之机。”
萧衍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怀淑伸了个懒腰,流水蓝缁衣流畅地顺着胳膊滑下去,泛着清润的光。他隔着乌金铜面具揉了揉额角:“这些日子还真是有些伤神,我得早些回去睡觉,皇帝陛下下次再要设宴,请提前一天通知,贫道得先养足了精神,参加您的宴会实在是太费神了。”
说完,不等我们有什么反应,便推门扬长而去。
我下意识地朝他招手:“怀淑哥哥……”被萧衍用力将胳膊掰了回来,他恨恨地说:“什么怀淑哥哥,你想跟着他走吗?”
被萧衍拉扯着出了溿云行苑,回到行宫里,见清晖若素练,铺陈了一地的霜色,蒲草青青,虹桥如带,斜弯在渠水河波之上,远方是琼楼遥隔,宫阙连绵。
被夜间的风这么一吹,我有些清醒了,抬头看了看萧衍铺着月光的秀美面容,若有所思地说:“还是怀淑哥哥对我最好……”
“闭嘴。”
我醉意酩酊,胆量也比平常大了许多,“你不就是不喜欢我提怀淑哥哥吗?我偏要提,怀淑哥哥,怀淑哥哥……”
萧衍沉静地瞥了我一眼,转头冲身后跟着的内侍宫女道:“你们都下去。”众人揖礼告退,他回头看我:“以为喝醉了,就可以装疯,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傲娇地抬起下颌,心想他能搬出一个卢姑娘气了我好几个月,我凭什么不能,遂娇声道:“怀淑哥哥,怀淑哥哥,啊……”
萧衍将我拦腰抱起直往水渠而来,将我放到汉白石的雕栏上,身后是湍湍流淌的河水,他捏着我的腰线,让我前身后仰,稍稍一用力就能把我扔河里去。
他淡淡地开口,露出两排整齐的齿贝:“还叫吗?”
我看了看泛着清冷月色的水流,心里一股寒颤直往上冒,瘪了瘪嘴,倾身搂住他的腰,将面颊贴在那柔软滑凉的胸前缎衣上,可怜兮兮地说:“我不会水,怕冷,衍……”
他微有停顿,但还是狠心把我从胸前捞了出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的脸,问:“那你说,为了个遗诏,在太极殿里骗了我好几个月,你错没错?”
我仰头看他,眨巴眼:“错了。”
“一声不响跟着大哥跑了,还替他挡刀,拉他的手,错没错?”
我鼓嘴看他,沉默不语,他也不语,把我的身体往河的方向又后移了一段,几乎能与河线平起来了。
“错了,我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认错就认错,好过当落汤鸡。
萧衍挑了挑眉,“那你还再犯吗?”
我好容易把将要与河水亲密接触的身体收回来,在雕栏上坐端正了,对着月亮伸出三根手指,不对,我眼神迷离地看了看手,发觉自己只伸出了两根,忙又加了一根:“我保证,绝不再犯。”
萧衍端详了我一阵儿,像是比较满意了,才把我从雕栏上抱下来,一路抱回了寝殿。
等到换好寝衣,坐在熏笼烧得温暖的床榻上,我又觉出些不对,歪头看坐在床榻边替我折叠披帛的萧衍,问:“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卢漱玉了?”
他的动作微滞,立马回说:“不是。”
我探头看他的脸,紧追不舍地问:“那你还对她那么好,把自己的狐毛大氅都给她了,还和她出去骑马、打猎?”
萧衍平静地回头看我,“你对她好,喜欢她,你心里难过吗?若是难过了,就该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么的煎熬、痛苦,跟萧怀淑相比,一个卢漱玉算什么?”
他说得太复杂了,我听不懂,酒气一阵阵儿的往上冲,让我抓住了一句话,他说他喜欢她。我傻愣愣地看萧衍,哽咽着问:“你真得喜欢她了?”没忍住,落下泪来。萧衍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气恼:“我是这个意思吗?你哭什么?”
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河道,喷涌而出,我胡乱地摸着脸颊,哼哼唧唧地说:“你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你不是说过只爱我一个的吗?”
萧衍恨恨地盯着我看了一阵儿,从绣枕下摸出一方锦帕给我擦眼泪,“少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喜欢别人。”
他解释也没有用了,我犹如陷入了暗淡伤慨的深渊,多日来积攒的郁结一时压抑不住全倾洒了出来,泪水越擦越多,我觉得自己太可怜太绝望了,泪眼朦胧地看向萧衍,抽抽搭搭地说:“你要是喜欢了别人,我就不和你过了,把润儿还给我,我抱着走。”
萧衍拿着锦帕给我擦眼泪,听到这话,恶狠狠地拿帕子从我脸颊上刮过去,“做梦。”
看着他那副凶样,我哭得更厉害,泪水一层接一层地滑下来,把脸抹的黏糊糊的,想糊了层浆糊。
不一会儿那方锦帕就全浸透了,而我的泪像是九天泉池一样,依旧声势迅猛地往下落,不见干涸。
萧衍脸上僵硬的轮廓也绷不住了,轻声叹气:“我真没喜欢她,别哭了,你是泉眼做得吗?怎么有这么多眼泪?”
我什么都不想管,就想哭,憋了这么长时间,快把我自己憋死了。
萧衍颇为无奈地抱着我颤抖的身体,开始哄我:“你让我怎么保证,我可以对天发誓,对所有神明发誓,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不曾对旁人动过心。”
我不理,兀自把头埋在被衾里哭得伤心。
“别哭了,孝钰,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拿卢漱玉来气你,不该跟她那么亲密,不该冷落你,折磨你,我都错了,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依旧不理,捧着脸继续哭,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苦水全倒干净了一样。
这样锲而不舍的哭了一整夜,我将头埋在被衾哭的起劲儿,耳边总也不消停,萧衍把九天各方神灵全都请出来赌咒发誓了一番,及至最后,连他薨逝的父皇都搬出来,再三向我保证,绝没有变心,并且以后也绝不会变心。
我揉了揉哭得肿肿的,又酸又疼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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