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第306章


蝎蝎蛰蛰的,成何体统,奉九没好气地制止了他们,怀里的馨软到底让她没忍住地先在芽芽光洁的小脸蛋上亲了几下,不过,她以为还象以往一样恶狠狠的吻,芽芽的感受,却不过是叮人了无痕的蚊子的水平。“妈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穆桂英”芽芽都泫然欲泣了。
奉九正纳闷芽芽怎么了,忽然想起来低头审视自己身上——还好,一向讲究体面示人的她衣饰整洁,指甲光亮,头发……也有一种白栀子的香气,芽芽赶紧抹抹眼睛,殷勤地说:“妈妈,这是我和爸爸合作给你洗的头发呢。”奉九思绪回笼,眼神不善地看她,芽芽接着讨好道:“妈妈头发香香的,我选的是栀子花味儿的洗发粉,喜欢不?”
奉九一拍床,“啪”地一声,虽手臂仍绵绵软软没什么力道,但手感也不对,低头一看,原来拍的是宁铮的大腿,宁铮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奉九瞪着她,“就你们仨?”芽芽往后一退,两只小手指对着逗逗飞的,就好像她忽然听不见了一样。
奉九又抬头柔和地看了塞西尔一眼,塞西尔赶紧尴尬地对着 Audrey 姨龇牙一笑,活像《阿丽斯漫游奇境记》里那只讪不搭的柴郡猫。奉九明明在信里听说塞西尔已经会说中文了,这会儿又装着听不懂了。
“龙生,你来说说看,怎么回事儿?”
一直没插上话的龙生被干娘点名,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您别生气。我们偷听到了舅舅和姥爷说您出了事儿,都担心您,所以就坐飞机先到旧金山,然后乘坐泛美航空直飞到了香港,又转道缅甸到了云南,再,再到的西安……”
龙生发现每说一个地名,干娘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到后来,已经大得象他们在阿尔卑斯山脉看到的奶牛脖子底下系着的牛铃了。
宁铮一看及时接过话茬,另外再和稀泥,“芽芽,龙生,塞西尔,赶紧过来,抱抱妈妈、干娘、姨姨,然后都给我出去——净添乱。”
芽芽“吧嗒吧嗒”又跑过来,尖着小嘴巴在妈妈脸上乱啄了几下,“妈妈不生芽芽的气,您看我不是已经‘囫囵吞枣’地站在您面前了么?”
……这才两年多,她宝贝闺女的中文就退化到如此难以入耳的地步了?奉九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唔?不过头疼也不是没好处的,奉九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有短处捏在谁手里,她也怕面对来自某人疾言厉色的责难。
等孩子们都出去,奉九顺势往下一倒,以手揉着印堂,声音微弱地说:“瑞卿,你可不能训我,我头疼。”
半晌,奉九才听到宁铮微叹了口气,床铺一陷,他已经躺到她身边,伸出胳膊垫着她的头,另一条胳膊圈住她,说好好好,我哪里敢教训你,只要你醒了,别的都好说。
都好说啊,那就说说,宁铮无奈,只好轻声细语地告诉这个不知道经过誓不罢休的母亲:这三个胆大妄为的孩子(主要是芽芽,她敢出主意,她手下两个兵就敢听),偷偷拿了不少钱,留了封信,偷开家里的车到波士顿机场,飞到旧金山后,波士顿这边才发觉,大哥随后一路追来,但一直没追上;他们到了香港倒是机灵,直接找到民国政府驻香港办事处,表明身份,请求把他们送到西安来看望妈妈。幸好,当时也有不少中国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借道转向陪都重庆,所以这一路上虽艰辛,但有几位军统特务的陪伴,还算顺畅。
此时已是一九四一年的八月份,抗战史上损失最惨烈的晋南战役,也就是中条山战役早已结束,也就是说,在奉九一行侥幸在开战前脱困到达潼关后,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战役正式打响,以中方第一战区国军阵亡四万两千人,被俘三万五千人而告终。
奉九一听完就要发火,宁铮赶紧给她胸口顺气,“可别气了,这才刚醒,身子要紧。”
奉九一想也是,还能怎么办,不过这仨都什么孩子啊?奉九欲哭无泪。
从刚才的话里,她才知道,自己现在西安,难道这意味着……“瑞卿,老江放了你了?”奉九兴奋地问。
宁铮点头,吻了她一下,“多亏了你,是,自由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方手帕,展开,露出只镯子,给她套上。奉九这才发现,赫然就是自己那只凤镯,她抬眼疑惑地望着宁铮,宁铮吻了吻她的唇角,“你呀,到达扶风时瘦得都脱了相——过几天再给你看看你当时登在报上的样子——又马上昏厥了,连镯子掉地上了都没意识到。福利院的人捡起来后还了回来。”
哦,这事可以先放一边;“多亏了你”是什么意思,也先放过。
她已被这盼望多年的意外之喜给砸懵了,原本就被见到孩子们激起的兴奋之情塞得满满当当,又被他们气得鼓鼓的一颗心立刻撒了气,怔怔地盯了眼前的男人半天,这些年来的心酸忽地一起涌上心头,免不得泪盈于睫,“瑞卿——”
宁铮猛地勒紧她,连连亲吻她的头发,却又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可知道当我听逃回来的居德生说夫人不见了时,差点杀了他!”
奉九一听,慈爱之心又起,巴巴地问洪昌利的阑尾炎手术可及时做上了?日寇攻到了泽州,他可顺利脱险了?宁铮没好气地说他们两人运气好得很,倒是你,还有闲心护着别人,你不是应该首先关心自己的么,临走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呃,怨气很大嘛。她拽上了宁铮的袖子,刚想撒个娇让他讲讲老江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儿,正在这时,支长胜敲门报告说宋文成到访,夫妻俩对视一眼,宁铮不得不出去招待这位老朋友,支长胜站在门口,背对着门,高声说:“三少奶奶,这回要是派我去,断不会让您出事儿的,这些毛头小伙子,就是让人信不着,您说是吧?”说罢,不等奉九回答,嘻嘻一笑,转身出去了。
奉九一想,嗐,这回这事儿,谁也不能埋怨,都是赶上了。
这时,秋声瞅着空子赶紧进来了,一见奉九果然恢复了神智,又是一顿流泪,奉九笑着安慰她,“我都好了,真都好了……吓着你了吧?对不住对不住。”
秋声最是善解人意,知道姑娘最想听什么,解惑道:“艾嬷嬷和姑娘领着一百个孩儿‘千里大迁徙’的事儿,经那天扶风那些中外记者们一报道,马上就在欧美国家都传遍了,国际上大为轰动,对你们大加赞赏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宁夫人被非法监禁的丈夫——宁将军’,我看报上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西方社会要求释放‘伟大的宁夫人’的丈夫的呼声越来越强烈,老江才不得不签署了立即释放姑爷的手令。”
奉九听后一呆,忽然眉眼弯弯,忍不住笑出声来——划算,真划算,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孩子们也得救了,宁铮也是放了,两全其美。可见只要人有慈悲之心,有自救的决心,“天助自助者”。
秋声看着一脸释然的姑娘,心里却是回想着姑爷刚刚到达西安,见到姑娘时比现在怕人得多的样儿,就好像他也要跟着姑娘一起去了似的。
刘丙岸心有余悸地对她说,当知道宁夫人于中条山中失去踪迹了后,宁副座急得根本呆不下,非要去阳城找奉九,但彼时阳城早已落入敌手;宁铮狂躁异常,为了怕他自残,刘丙岸不得不给他打了巴比妥;但这东西也不能多打,打了几天后,他手都哆嗦了;宁铮清醒过来后又开始绝食,刘丙岸绝望,赶紧请示上峰。
事态严重,戴笠硬着头皮请示一直力保宁铮的江夫人,正好这时奉九一行到达了扶风的消息传到了江夫人这里——奉九和后来也昏厥过去的艾嬷嬷病情危急,当地福利部门不得不将她们二人紧急送回西安浸会红十字医院救治——江夫人命令刘丙岸赶快将宁铮从贵阳送到西安。
刘丙岸不敢怠慢,马上想方设法将宁铮送了过来。夫妻俩这就再没分开过,无论奉九做何种抢救性治疗,还是转危为安后恢复期的日常清洁打理。
宁铮一手包办了奉九大大小小的需求,连秋声都插手不得,不过他还是很细心地跟秋声学了些要点。
现在好了,都好了,姑爷一度穷途末路困兽般的状态,还是让它成为一个秘密吧。
奉九得知隶属于十八集团军也就是俗称的八路军,在太行山打游击的大姐曾来看过她,陪了她两天,忍不住又是满眼的泪。
半个月后,奉九与艾嬷嬷告别,她的体质羸弱,常年的操劳和千里迁徙更是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直到现在还是只能卧床静养。
艾嬷嬷拉着奉九的手,两人都泪流不止——患难之情,足以铭记一生。
艾嬷嬷温情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奉九,你是个多么幸福的女人——你的丈夫,原本的无神论者,为了祈祷我主的恩赐降临于你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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