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你不要跑》第86章


这玉佩倒不是什么值钱货,只是明若柳逛街时瞧着样子好看顺手买给他的。明若柳一走了之,这玉对顾琢斋的意义不言自明。
“我的玉佩呢?!”他轻轻低呼一声,想到方才街道空空那女子莫名其妙的一撞,才明白过来自己是遭了偷。
可是这偷儿怎么只偷玉,不偷钱?顾琢斋觉得蹊跷,但此时心烦意乱,也无暇思虑那么多。
大年三十,到京城的第一天就触了霉头,顾琢斋垂头丧气地从钱袋掏出几个铜板扔给小乞丐,无精打采地回了旅店。
他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店老板便过来殷勤地问他晚间要不要和大家伙一起吃个团年饭。
顾琢斋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也不是个喜欢扫兴的人。他不愿拂了店老板一片好心,就答应了下来。
及至傍晚,街上冷清得不见一个人影,店老板估摸着大年夜应该不会再有生意,便关了店门拉着几个商人烤火聊天。
顾琢斋性格沉默,又不懂经商做生意,是以在一群侃侃而谈的商客中总显得格格不入。
酒足饭饱,大家聚在客厅里守岁,商人们闲得无聊,便摆了张桌子开赌局消磨时光。吆来喝去之声不绝于耳,顾琢斋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氛围,后来他找了个不起眼的时机,悄悄溜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喧闹的喊声顿时消弱,顾琢斋如释重负地松口气,脱下沾染了酒气的外裳,重新换了件干净衣裳,坐到桌前燃起一根香,然后开始提笔用功。
顾家出事之前,每年提前一月就要开始筹备过年的各项事务。他记得一近年关,家里的访客络绎不绝,他娘每天除开要忙着处理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还要周到有礼地陪来拜年的亲戚朋友。
他父亲对他的功课要求极其严厉,也只有过年的几天才会容许他放下书本玩个痛快。
出事后的第一个新年,顾家愁云惨淡、门可罗雀,顾琢斋那时小,不懂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家里已经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他爹为了减罪四处奔走求人,流水一样的从家里往外拿银子,可是顾家的事牵扯甚广,别人避之不及,更遑论帮他从中求情疏通。
他父亲清正不阿,对钻营结党这种事向来不屑,一年多下来他郁结于心,一次偶感风寒,最后竟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
饶是这时,他也没有放松顾琢斋的功课。
“勤勉克己,慎行少言。”
这是他爹临去世前留给他的话。顾琢斋将这八个字牢牢记在心里,每当有懈怠之意时,便翻出来警醒自己。
习完一幅字,他心境渐定,便开始着笔练画。外间时不时爆发出响亮粗犷的笑声,房内香烟袅袅,顾琢斋充耳不闻,一门心思都在画上。
两柱香燃尽,顾琢斋洗漱完后拿了本书上床,打算等守完岁就睡觉。
许是晚上喝了两杯酒的缘故,他窝在被子里看了会儿书,眼皮子就上下打起架来。困意上涌,他干脆把书一合,打算眯一会儿。
他朦胧闭眼,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灯影晃了晃,他以为是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房中,就皱着眉头侧身翻到了床塌里侧。
一股熟悉的幽香袅袅飘进鼻尖,顾琢斋闭着眼迟钝地反应了一下,立时惊坐起身。
恰在此时,一阵凛冽的风哗啦一下吹开了窗户,蜡烛微弱的烛火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照得室内明暗不定,晃花了顾琢斋的眼。
四是有一抹青绿的衣角从房门口一闪而过,顾琢斋急忙掀被追出去,朗月高悬,银光泄地,院子里寂静空澄,没有半个人影。
“是她,肯定是她!”顾琢斋激动不已地想着,慌忙跑向前头的大厅。
商客门聚在厅里赌钱,店老板见他一脸异色地从后院赶过来,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将他扯到一边,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顾琢斋急着找人,不等店老板开口就抢先问道:“店家,刚刚是不是有个姑娘来过?”
“姑娘?”店老板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他在说什么胡话,“什……什么姑娘?刚刚没人来过!”
“没人来过?”顾琢斋不可思议地又确认。
店老板重重点了几下头。
难道刚刚是我眼花了?顾琢斋惊疑地皱起眉头,又马上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跑出了旅馆。
他绝不可能认错明若柳身上的味道。
人人在家守岁,街道空无一人,他沿着长街发足奔跑,一颗心在浓重的夜色里砰砰跳得响亮。
他漫无目的地乱找,全然没注意有一只不起眼的雀儿在屋檐上一飞一停地跟着他。
“阿柳!阿柳!”
街道空空,前后无人,顾琢斋心里着急,忍不住在街上大声喊起了明若柳的名字。北风凛冽,他的声音被卷进风中,摇摇飘散。
街道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沉默,顾琢斋绝望地蹲下身,无力又愤慨的握拳捶了一下地面。
她到底在哪儿!
砰!
一朵烟花蹿上天空,在夜幕中炫然绽开。
又是新的一年了。
一刹那,无数的人像变戏法一样涌到了街上,鞭炮声铺天盖地地响彻天际,到处弥漫着一股硝烟味。顾琢斋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烟花五颜六色的光往下坠,一闪一闪地照在他垂下的眉眼上,投出一片阴影。
人群摩肩接踵,顾琢斋走在其中,冷得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别人的喜乐与他无关,他也无从感受他们的幸福,此时此刻满溢在他心中的只有这些年来他已习惯的萧索和孤单。
回到旅馆,房间里似乎还残留有明若柳衣衫上馥郁柔媚的芳香,他走到桌前,抽出那幅画有明若柳小像的宣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将之移到了蜡烛上点燃。
火苗顺纸而上,顾琢斋将纸扔到炭火盆,小像被火焰吞噬,很快化成了一团飞灰。顾琢斋吹灭蜡烛,和衣上床,强迫让自己赶快睡着。
只要能睡着,黑夜就能过去,等天亮起来,他就能打起精神处理一切让他无力和难过的事。
一只雀儿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投在窗户上,明若柳停在窗外,和顾琢斋隔着层遥不可及的窗户纸,一动不动。
第81章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渐悄,深夜沉沉,天地复又归于一片宁静。天寒地冻,明若柳缩在檐下躲着凛冽的寒风,直到听见房中传来微弱的鼻息声,方一抖已经冻僵的翅膀,展翅向旧宫飞去。
今夜格外冷,灰厚的云铺满天空,明若柳在空中低掠飞过,想着明日大概会下雪。她飞过旧宫宫门,晃眼见到倾颓的宫墙转角处蜷缩着一个乞丐,迟疑片刻,转身飞回去变成人翩然落地。
夜色深沉,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上盖着层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旧棉被,紧紧屈成一团挤在墙角。他的眼眶深陷,头发脏腻得结成一缕缕,好像蓬着一个乱七八糟的鸟窝,干瘪蜡黄的脸乍看过去好像一个骷髅。
明若柳离着一丈远静静打量着这个人,眼神闪烁不定。
跑到这里来过夜的流浪者不计其数,她哪怕知道他们这一觉睡下去,很有可能会直接冻死在睡梦里,也从没正眼瞧过他们。
非我族类,人各有命,他们是死是活与她没有一点干系。
明若柳抬手,一条柳枝从她袖中倏忽飞出,轻柔松垮地缠住了乞丐的脖子。她神情冷冽,明艳的五官在浓黑的夜色中似是染上了一层寒霜。
像他这种人,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差别?不如把命给她,让她可以快点好起来。
缠在乞丐脖子的柳条缓缓收紧,明若柳眼中的杀意越积越重,乞丐无知无觉地晃了一下脑袋,她心一跳,暂时停下了手。
“没想到我们小柳儿也是心狠手辣的。”
一个轻灵妩媚的声音像风一样飘了过来。
带笑的女声里有几分嘲弄,明若柳一惊,循声望去,便见到一只红狐狸优雅地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明若柳遽然收回柳枝,将手背在身后,阴沉地看了眼面前妖冶多情的烟绯。
“你一直跟着我。”她不悦地说。
烟绯袅袅娜娜地搂过她肩膀,调笑道:“我不跟着你,怎么会知道你都敢杀人了?”
“我没杀他!”明若柳恼羞成怒地回斥。
“至少动了这个心思,不是吗?”烟绯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轻声笑道。
明若柳无言以对,攥紧了手心里握着的玉佩。
她刚刚确实是动了杀人的心。
她将这枚玉佩送给顾琢斋的时候,将自己的一点妖灵留在了玉中。今天烟绯将偷来的玉交给她,她总算明白了为何这些天来心里总有股异样的感觉。
烟绯温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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