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洛再无佳人2》第30章


她以前在横店常常听女明星在化妆间闲聊,最常听到话题就是谁昨天又去了香港,一个小时就刷了三百万,西棠那时在剧组当特群,一天的工资大概有百来两百块,加上公司发的剧务补贴,每个月的钱都填进了债务的深坑,连一支好点的口红都没买过,但也只得小心翼翼地为了皮肤,在市场买一点黄豆,每天早上起来打一壶豆浆带去片场,当时西棠只觉得人生好荒诞,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过这样的生活。
西棠一上飞机,终于有了一点点私人时间,她在手机里看她妈妈这周的治疗单,倪凯伦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要不要换个医院,看看北京的,或者国外的?”
西棠摇摇头:“她不愿意。”
西棠低着头,沮丧的声音藏着深深的内疚:“她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在医院照顾我那一年多,她就说自己腰疼。”
倪凯伦伸出手臂抱住了她,她知道黄西棠心里恐惧,却一直强迫着自己面对,她母亲现在一周去两次医院,病情随时监测,平时有人照顾,生活也算和乐,但这种日子,谁都知道,随时有变数。
赵平津记得是快到年底那会儿,在公司门口,他今天要去对外经贸司开个会,正要上车,沈敏从大楼里头奔出来,在他耳边低声一句。
赵平津一听,也怔住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敏说:“消息是今早的。”
赵平津只想了两秒,对沈敏说:“你现在去上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帮一下她。”
沈敏点点头,替他拉开了车门,返身往公司大楼走。
龚祺接了上来,扶住后座的车门,递了水杯和药给他。
车门合上了,司机往东安门大街驶去。
赵平津仰头把药片吞了,一丝苦味藏在舌底,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她妈多大年纪?黄西棠今年二十九,她母亲生她时候还很年轻,没到六十就走了,这岁数太年轻了。
他知道她受不了。
进会议室之前,赵平津又打了个电话给沈敏:“在哪儿了?”
沈敏说:“到机场了。”
赵平津很少这么频繁因为一件事给他打电话,他虽然什么也没说,沈敏知道他放不下心:“我争取尽快联络她经纪人,人都在她身边呢,您别太担心了。”
赵平津沉默着。
沈敏低声一句:“我登机了。”
晚上沈敏打回电话,一项一项报告说:“丧葬事宜由她公司和她弟弟出面在料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办得很低调,也不对媒体开放,据说是家属的意思,明天追悼会应该会有一些演艺圈的朋友来,倪小姐负责出面接待,我已经安排献了花圈,明天追悼会我跟他们公司的老总去,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
赵平津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沈敏低声:“我还没有见到她。”
赵平津心一紧。
黄西棠跟她母亲相依为命,这打击太大了,不知道她要怎么承受。
赵平津压着情绪深吸了口气:“你明天见着人再说吧。”
黄西棠在追悼会上见到了结伴而来的大学同班同学。
他们那一届的表演本科班22个人,来了大约十个左右,郑攸同站在中间,西棠见到她们寝室里的黎晖,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同个寝室四个女孩子一起住了两三年,钟巧儿已经离开了人世,黎晖去大学做了老师,剩下的一个汪玲珑,西棠此生绝不愿再见到她。
读书时代黎晖跟她并不熟,她是北京人,父母是高校老师,她周末常常回家,西棠只记得,她是一个钢琴过了十级,家境优越,为人很有礼貌的女孩子,黎晖紧紧地抱住了她,说:“别怕啊,都会好的。”
同学们一个一个上来拥抱她,有些自大学毕结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有些在片场兜兜转转,常常照面,但大家都忙。
西棠低着头,轻声对郑攸同说:“谢谢你,老郑。”
快结束的时候西棠见到了沈敏,他是陪着十三爷来的,跟她握了握手,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西棠一遍一遍地鞠躬答谢,从她母亲病危她在医院守着开始,已经几天几夜没睡过了,她的身和心都感觉不到了痛苦,她的眼泪和血,都已经流尽了,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站在灵堂前,对着吊唁的宾客一遍一遍地鞠躬,她一直守在灵前,其他的一切丧葬事情,都是小地主和倪凯伦安排的。
追悼会结束后,大批的媒体堵在殡仪馆的门口。
郑攸同去年上映的电影,在年尾入围了华语五大电影节的全部重要奖项,最终郑攸同在兰州捧起了人生第一座电影奖杯,而今年十月这座镀金华神的奖杯最佳女主角,刻上了黄西棠的名字,当时给她颁奖的,正是郑攸同。他们这一届表演本科班星光熠熠,在当晚的颁奖晚会上出尽了风头,有一部好作品傍身,郑攸同和黄西棠如今在内地的演员的地位也晋升上了演技派,现在郑攸同正在拍的是一部大导演的武侠电影,演的是主演,也是天天占据头条的新闻,郑攸同是唯一被拍到过的黄西棠绯闻男友,还加上这一班明星同学,摄影记者们各个都放大了十倍焦距,恨不得从这些人脸上捕捉出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外面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地离开,记者闹了一阵,然后就彻底地安静了。
倪凯伦进来,将她带到了隔壁的休息间,关上门转过身,直接跟她说:“你父亲那边的人在等着,想跟你见一面。”
西棠闻言抬起脸,瞬间甚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倪凯伦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声音放缓了几分:“这也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你妈妈临走时跟我交代的,说她走了以后联系一下那边,若你父亲认你,你以后也有个家,如果对方不认,那就永远不用告诉你。”
西棠声音极细,却带了一丝怒意:“我有家。”
倪凯伦应承了她母亲替她办这件事,就想办好,她跟西棠说:“人从北京来的,你见一下。”
倪凯伦打开了门。
门口立着两个人。一位六十多的老人,头发斑白,面容宽厚,旁边搀扶着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穿一件灰色大衣,里面露出白色衬衣的领子。
老人下巴微微颤抖,耷拉着皱纹的眼角泛出激动:“你是,你是……”
西棠站着一动不动。
他身旁的男人眼睛看着她,语气温和有力:“黄小姐,令堂辞世,节哀保重,我姓李,李蜀安,是陪景教授一块来上海的。”
“这是景教授,是联合大学的退休教师。”
倪凯伦说:“景先生,进来说话。”
她将黄西棠往里面拽。
四个人在冰凉的殡仪馆里坐着,西棠一直不说话,她父亲跟她说话,说着说着情绪渐渐激动:“你妈妈她,从来没有找过我,这么多年了,我也是昨天才得知的消息……”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但我也没想到,她也硬是没打过一个电话,临了也没见上一面,这么多年了,有什么难处,还带着孩子……”
一个老人在她面前不停地抹眼泪。
西棠脑子缺氧,思维迟钝,只听到他反复的念叨,他说的是他回来找过一次她母亲,两个人商量好了流掉孩子分手,妈妈当时答应了,也没想到她一个女人生了下来,后来她们搬了很多次家,就再也找不到了。
西棠依然木木地坐着。
李蜀安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父亲的肩膀,依然是那种温和有力的声音:“老景,女儿心里难受着呢,你冷静点儿。”
chapter28
葬礼办完了之后,西棠回了横店。
黄西棠在母亲去世之后,她依旧坚持着工作了近两个月,签好的戏约没办法停,她在剧组里,表情渐渐麻木,而且开始发胖,她的戏服是度身订造的,服装师不得不改了两次腰身。
倪凯伦过来,给服装师塞红包,又给摄影师敬烟,让他们把她拍瘦一点。
戏杀青之后,即将过年,倪凯伦推掉了她的大量工作,黄西棠的脸开始浮肿,回到她跟妈妈住的房子,她再也没有出门。
暂停了拍戏之后,西棠陷入抑郁,因为悲伤无处宣泄,她长期压抑的食欲彻底爆发,她开始疯狂吃东西,一开始倪凯伦还心疼宽容她,只是慢慢发现她跟完全没有味觉似的一刻不停地把东西往嘴里塞,而且只吃那些平时不给她吃的食物,炸鸡块,大薯条,奶油极重的蛋糕,滴着油的麻辣串,没到一个星期,她满脸泛油光,额头长满痘,整个人呆若木鸡,再也没有了灵光。
倪凯伦当机立断派她的助理阿宽来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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