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爱憎录》第122章


御台所一离世,大奥里一切都不对劲了,将军家治,万寿姬,还有她。一直以为御台所娇娇怯怯的,必须尽心尽力照顾她。她离世后他们才发觉,是她在背后支撑着他们。
广桥和将军家治都高估了自己。
谁也不说话,房里有短暂的静默。将军家治和广桥都尴尬了起来。
将军家治掩饰地咳了一声,广桥一个激灵,连忙向将军大人问好。
他点点头,轻声说:“万寿的事,最近你辛苦了。”
“都是广桥分内的事。”她低下头说。
“万寿出嫁,给她陪嫁三十个大奥女中,人选你来挑。”将军家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纸。房里赤铜行灯点得亮晃晃的,外面早暗了下来。冬日天短,明明刚到黄昏,天都黑透了。
“广桥明白。”
“广桥……”将军家治叫了她一声,她忙答应。
“你要陪着万寿去尾张家吗?”他低声问。双眼下垂,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上,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
广桥略踌躇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有些诧异,似乎也有些喜欢。
“广桥想留在大奥。”她简短地回答。
“大奥……”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猛地笑了出来。
“大奥有什么值得留恋?御台所也去了,不久万寿也要出嫁。”他声音低沉,像在自言自语。
“家基大人还在。”她静静地说。
他的目光猛地一跳,像有火苗闪过。广桥垂下头不说话,她的意思他自然懂,用不着解释。他原先对她有情,一起经过那么多事,他对她的感情也变了吧?如今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战友。
不过他和她都败了,想到以前种种,都不免生了颓丧。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她尽心尽意又有什么用?最终什么也没做成。
所以她要留下,留下照顾家基大人。虽不是御台所的亲生孩子,毕竟在她身边长大。
“你说……家基有危险?”将军家治一字一顿地说。
“只是猜测罢了……那么多事,总觉得太过凑巧。”广桥双手交握,手指冷得像冰。房间并不大,又点着火钵,熏得一室如春。可她依旧手脚冰凉,也许因为心冷。
“是京里的千种有补说的?”他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广桥听在耳中,像是炸雷在头上响起,炸得她心头怦怦跳。
“……将军大人?”她喃喃地唤了他一声。
“他是你旧日相识?不然他次次来江户,你都要和他见面。”他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说。
她默默点头,想不出该说什么。她和千种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也只是旧日相识罢了。
“你们在千代田城相见,御庭番都看见了。怀疑你勾结朝廷。”他嘴角笑意更深。
“将军大人怎么说?”她慢慢抬头望向他的眼,依然是清澈的眸子,只是多了血丝。看来他近来睡得不好。
“让他们收了那些糊涂心思。”他微微笑了,露出雪白牙齿。
“将军大人不疑我?”她心头涌上一阵暖意,连手脚都暖了起来。
“若连你也疑心,这大奥又能信谁?”他叹息一声,低头看她,“谢谢你愿意留下,万寿出了大奥,也没什么好担心了。家基的事,你多留神。”
他的嗓音里含着许多哀愁。广桥心头发闷,鼻子也发起酸来,掩饰地说有炭气,起身推开窗户散烟。
窗外疏疏植着几株赤松,光线太暗,枝叶形状全看不见,黝黑的剪影像鬼影重重。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砰地合上窗。
第111章 麟儿
进入十二月,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过了月半,无论千代田城里的官员,还是普通商铺里的店主,人人都懒散起来。辛苦忙碌了一年,也该好好歇歇了,什么事都先放下,等过完新年再说。
一桥家近日热闹非凡,侧室阿富夫人顺利生下健壮男儿,家主德川治济已上报幕府。在御三卿里,一桥家这次拔了头筹——御三家的清水家自不用说,田安家主尚未娶亲,子嗣更无从谈起。
将军家治赐下新衣一袭,大判金数枚,庆贺德川家开枝散叶。
阿富夫人成了一桥家的大功臣。德川治济的正室,御帘中在子提了几次,眼看阿富要出月,请夫君将她从四谷房舍移过来,孤零零住在四谷可怜。再不济也要把未来的世子带过来抚养。
德川治济脸上笑吟吟的,只是不置可否。她多说两遍,他反而有些厌烦,嘴角还噙着笑,但那笑带了些讽刺,她也吓得住了口。
“四谷宅子舒服,丰千代在那很好。”德川治济简短地补了一句。
“未来的世子,还是在大宅养活吧……这儿也热闹些。”在子怯怯地说。
“不必管这些细枝末节”,治济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咱们赶紧生个孩子,这儿更热闹了。”
在子脸上一红。这夫君最风流,她从前是京极宫家女王,如今是一桥家主母,他从不放在心上,兴致一来,向来不分时间地点。
如今刚用了早膳,朝阳煌煌地照着,他就捏着她的手,喃喃地说这些。她又羞又急,生怕女中突然进来了尴尬,身子都僵硬了。他看出她的心思,顿时哈哈一笑,在她嘴上吻了吻,稍微挪远了些。
在子松了口气,伸手拢了拢耳边碎发,脸上红晕也渐渐散了。
“待会去四谷。”德川治济懒洋洋地说。
“正好。已备下了贺礼,请带给阿富。本想亲自去……”在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说过许多次,要去四谷看她,这份心意是难得的,我已知道了。”治济向她露齿一笑。
“阿富是一桥家的功臣,作为御帘中,自然要感谢她。”在子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
治济似笑非笑地鼓了鼓掌,低声说:“能娶到这贤内助,我也是幸运儿。”
在子的脸又红了,起身找出个黑漆桐木匣,里面是一套《源氏物语》和一张紫地牡丹藤蝶纹的袱纱。
“待会送到大人房里,请大人带给阿富。”
“唔。好雅致的礼物,不愧是一桥家的御帘中。”说完德川治济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眨了眨眼说:“今晚可要等我。”
夫君今晚要同寝。在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德川治济哈哈大笑,快步走了。
阿富已搬出产房,回了原先房间。刚出了月,脱了雪白产衣,换上了寻常衣裳。她向来喜欢素净颜色,牡丹色、茜色等鲜艳些的衣料全不用。
今日裹着抚子色小袖,外罩鸟之子棉外褂,挽着寻常丸髻,淡淡施了脂粉。看上去娴静雅致,不像大名家的爱妾,倒像一般武家女子。
德川治济微笑着坐在她对面。丰千代穿着簇新的白缎衣,正在里间睡着。虽是寒冬,房里暖和,小手伸出被外,额上也有薄薄一层汗。
治济看了他两眼,不禁有些好笑:这孩子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像了,像得有些滑稽。
其实像阿富也很好,治济瞥了对面女子两眼。比以前丰盈了些,肌肤细嫩,似乎能掐出水来。气色极好,白里透着粉,像桃花节吃的菱饼。垂着眼,时不时向里间的丰千代看上一眼,目光温柔如春风。
他忍不住笑了笑:女子十月怀胎,孩子是身上掉下的肉,怎能不爱到骨子里?
德川治济把桐木匣放在阿富面前,轻声说:“这是在子给你的,说要好好谢你。你是一桥家的功臣。”
阿富低了低头,细声说:“阿富不敢。”
“她说得没错,你是功臣。阿富,你想不想到一桥家大宅住?”
阿富有些踌躇,里间的孩子发出模模糊糊的哭声,可能要醒了。阿富赶紧起身,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回头扫了德川治济一眼,似乎有什么不好启齿。他皱了皱眉头,顿时明白了。
“喂奶还要背着我吗?”他笑着说。
孩子含着自己的手指,哼哼唧唧地,像要大哭了。
阿富快步走到里间,轻轻合上门。德川治济听到衣物的悉悉索索声响,她在解衣喂奶。
没多久阿富拉开门,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孩子阖着眼,似乎又要沉沉睡去。阿富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嘴里哼着儿歌。
德川治济看着阿富的手,看着修长白皙,一掌就能致孩子死命。可她是母亲,她会拼死护孩子周全。
阿富把孩子放回里间,拉上被子细心盖好。德川治济一言不发,只是笑着看她。
“还是请乳母好些吧?自己照顾实在辛苦。”他闲闲地说。
阿富坚定地摇了摇头。
“大名家哪有生母亲自哺乳的?都是乳母代劳。”他皱起眉,啼笑皆非地说。
“阿富想亲自照顾,哺乳、换尿布、哄他睡觉……一切都想自己来。”
“凡事我都依你。不过你若回一桥大宅住,只怕有人要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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