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爱憎录》第125章


宝莲院把杨枝捏在手里,漫无目的地把初秋切成许多片。
德川治济眨了眨眼说:“今日也是凑巧。将军大人赐了整整五銚子酒,还吩咐多喝,田安家是御三卿之首,治察弟弟首当其冲,于是醉了。”
宝莲院一阵怒气上冲,虽是将军大人,也没有迫人饮酒的道理!这是故意捉弄田安家吗?
当着德川治济,再生气也只能在心里。她唇上带着微笑,轻声说:“原来如此。”
“也是将军大人高兴,想让大家一起贺一贺。”
“毕竟是八朔的大日子,也是应该的。”
眼见万寿姬的产期要到了,广桥近日来一直盘算,想求了将军大人,让她暂时出大奥探望。虽然去请脉的奥医师说一切都好,但毕竟是头胎,广桥总是不放心。
八朔刚过不久,秋意忽然浓了。天高而蓝,纯净得没一点渣滓,像刚染就的琉璃色缎子。小朵小朵白云点缀着,圆鼓鼓的,倒像随手画成的。
窗户全打开了,清爽的风蓬蓬地吹进来,带着金丝菊的香气。窗下种着一丛,性急地早早开了。广桥年轻时不喜菊花,觉得香气太苦,苦到心底去。如今岁数大了些,又亲历了许多事,再苦的花香也觉得寻常了。
广桥正要去请将军大人,谁知他自己来了。说去看家基写字,顺便来走走,说说万寿的事。广桥忍不住微笑,与将军大人相识久了,看到他有种奇异的妥贴安稳,觉得不像主君,倒像长年相处的好友。
她备好茶果,把想好的措辞在心里过了几遍。最好今日就能得到许可,她曾问了奥医师,万寿姬产期不远,大概在十日内。
将军家治坐在蒲团上,渺渺地望着窗外金丝菊发呆。切子釜的水沸了,冒出稀薄的白烟,还要等一下。广桥用帛纱擦净茶杓,并不急着和他说话。
“记得万寿产期快到了。”将军家治忽然说了一句。
“正是,也就数日了。奥医师说一切正常。”广桥将沸水冲入茶碗,用茶筅快速搅动。
将军家治点了点头。广桥把茶碗放在他面前,黑乐烧茶碗装着碧绿茶汤,上面覆着一层细密泡沫。
他捧起碗饮了一口,摸怀纸擦净碗口,轻声说:“广桥越发精进了。”
她忍不住笑了,“将军大人好意,广桥心领了。说实话,自从……一直没心情点茶了。”
她及时收了口,可将军家治如何不懂?自从御台所过世,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怅怅地叹了一声,悄声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御台所刚去不久,转眼万寿也要有孩子了。有死才有生,有生就有死。”
“能这样想最好了。”广桥静静地说,她知道他没那么豁达。
“也只能这样想了……不然只是苦自己。为什么她那么早就去了?留下我一个孤苦伶仃?问来问去,总不会有答案,只能想一切均是注定的。她会在某个地方等我,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
他语声平静,神情也淡然,不知怎么的,广桥反而难过起来。御台所刚殁那段时候,他怎么熬过来的?广桥不敢回忆,只觉得天昏地暗。
那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过着,为什么要活着,自己也不太清楚。一切都不正常了,将军、万寿姬、自己……好在大家都熬过来了,万寿姬也要做母亲,也要有自己的孩子。
广桥摸出怀纸按了按眼角,努力绽出个笑容。
“想求将军大人一件事。”
他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万寿姬大人快生产了,广桥想出去陪着她,直到她平安生产。”
“当然可以。你不说我也想让你去。有你在,她会安心些。”将军家治立刻答了话。
广桥松了口气,眼里又涌出泪花。她和他是战友,事事想到一起去。
“为将军大人换碗茶。”广桥把残茶倒入建水,在切子釜里倒入新水。
将军家治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今日天气实在好,秋阳暖暖的,照得人心里也暖起来了。许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了。”
“一切都会好的。万寿姬大人生产后,也该给家基大人选一名御帘中了。”广桥笑着说。
“御帘中……”将军家治点点头,“记得御台所从前说过,最好寻一名武家女子。”
“御台所确实说过。武家女子身体更健壮些。”
说完广桥有些凄然。若御台所身子好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那就听她的,从武家里选。到时候还要和广桥讨论,你看着家基长大,对他的性情再熟悉不过。”
“将军大人的话折煞广桥了。”她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碗,从蒲团上滑下。
“此处没有别人,你无须如此客气。”他嘴角带了微笑。
她缓缓起身,一时有些语塞。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猛地起身去看,一个女中一脸惊慌地奔来,看见她,硬生生停住脚步。
“怎么了?”
大奥里禁止奔跑,女中如此匆忙,一定有不得了的大事。
“尾张家传讯,万寿姬大人突然腹痛!”女中喘着粗气说。
身后传来豁朗一声,像是茶碗落在地下的破碎声。
广桥慢慢转头,正对上将军家治满是惊惶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写八卦如有神,写论文如抽丝。
有论文要写,憋了好久才写了1000字啊啊啊啊。
第114章 早产
尾张藩邸在市谷本村,万寿姬降嫁时广桥随着去过一次,离千代田城并不太远。可今日古怪,广桥在轿辇里摇了许久,轿夫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一颗心像在火里烤,恨不得推开轿门,不管不顾地向前跑。
自从长大成人,广桥从没大步狂奔过,除了那一次,将军家治带着她去御产所前的园子。他一路快走,她勉力跟在后面。他步子迈得大,她跑得心要裂开了,才能勉强跟着。那日他和她说了许多话,从此两人间多了种奇异的了解,他们是战友,是同盟,要一起保护御台所不受伤害。
可惜他们失败了。御台所年纪轻轻殁了,连带腹中的孩子,她留下的唯一骨血就是万寿姬。就在刚刚,广桥和将军家治满怀希望地憧憬着,想着万寿姬顺利产下孩子,接下来再给家基定御帘中的人选。
谁知那女中跌跌撞撞带来了噩耗,说的话简短,却像一道晴空霹雳。刚才还是朗朗晴空,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太阳早不见了踪影,黑暗突然降临了大地。
广桥颓然望着将军家治,他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简直像从三途川返回的亡人。切子釜的水沸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两人谁也没心思管,只是怔怔对望着,像被雷惊了的孩子。
将军家治回过神,吩咐广桥带奥医师去尾张藩邸,立刻去。她有些诧异,为何将军自己不去?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喃喃地说:“那样的场景,我再也见不得了……况且万寿可能……难产,我虽是父亲,男女有别,也是不能见她的。你去,快去!”
广桥抢出门,得了传召的奥医师已在大奥七之口候着了。她和三名奥医师各乘轿辇,急急地往市谷本村赶去。
明明是刚才的事,再一回想,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怎么还没到?广桥心急如焚,直要大声喊出来。耳边传来人声,轿辇微一停顿,又接着向前走。这是到了尾张藩邸?万寿姬住在藩邸边新筑的御守殿,很快要到了。
轿辇稳稳停住了。广桥性急地推开轿门,前方就是御守殿的玄关。随同而来的女中从鞋箱取出草履,正要放在地上,广桥等不及,穿着足袋从轿中跃了出来。女中惊得目瞪口呆,广桥并不看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玄关,直直向里走。
几名女中迎了出来,看面貌有些熟悉,都是万寿姬从大奥带出的,专门在御守殿侍候。人人双目红肿,看见广桥,脸上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气。
三名奥医师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广桥指着一名女中说:“你,带医师们去万寿姬大人那。”
女中带着奥医师向里去。广桥皱了皱眉,又补了一句:“走快些!”
他们像被抽了一鞭子,加紧步伐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广桥拉着女中首领问。那人原是大奥三之间女中头,旗本出身,姓松田。为人稳重妥贴,被选出做了万寿姬陪嫁女中首领。
松田与广桥差不多岁数,在大奥呆了半辈子,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物。她瞥了广桥一眼,转身进了走廊边一间小屋。广桥怔了怔,也跟着走了进去。
“我想赶紧去看万寿姬大人。”见松田一脸犹豫不决,广桥有些不悦。
“此处虽是大人的御守殿,毕竟在尾张家边上。”松田压低嗓门说。
“怎么回事?一直说胎气安稳的?”广桥顾不上琢磨她话中的意思,开门见山地问。
松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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