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第145章


元邑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母后一向都这么慧眼识人,更能一眼看穿了旁人的心思。”
“不,我毕竟养了你十几年,这与是不是能识人,是无关的。”高太后拍了拍手,才重又看向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想叫令仪与我一起,搬到行宫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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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彻底放下
元邑是从没想过要高令仪死的。
他知道,她和徐明惠是不一样的。
高令仪虽然常常表现出的都是刁蛮跋扈,可是心肠却绝不是那样歹毒的,城府也远不如徐明惠深。
更何况高家已经被他十分彻底的连根拔起了,难道他真的要对高氏一族赶尽杀绝不成?
徐明惠做了那样的事,到最后,他都不去计较了,更不要说高令仪了。
于是他吸了口气,反手摸了摸鼻尖:“叫她服侍您到行宫去吧。”
高太后眼儿一眯:“她才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是她这一生的开端而已。
高太后心里十分明白,入了行宫,就不可能再走出来,更不可能再走回宫里了。
再过个几年……甚至元邑可能都等不了几年,令仪的后位就会被废掉,且按元邑如今的行事看来,他一定会叫令仪自己请这道废后的旨意。
到那时候,他顺理成章的扶卫玉容登上后位。
这大陈的天下,从此以后就是他二人携手与共了。
她自己可以认命,却无论如何,舍不得叫令仪小小的年纪,就陪她圈禁行宫之中。
她与元邑说的话不是作假的,比起令仪来,她的确是更加看好徐明惠的。
可是说到底,令仪才是她的亲侄女儿。
元邑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手指微微弯曲着,在身旁的小案上轻点了几下:“母后,其实您刚才有句话说错了。”
高太后一愣神,思绪被他这句话拉了回来,皱了皱眉头,扬声反问他:“什么?”
元邑定定然望过去,将高太后脸上的所有表情和细微变化尽收眼底,才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昭嘉并不是看开了。”
高太后倒吸一口气,脸色倏尔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如母后所言,她今年,也才十六岁,如果真的看开了,她不会横梁自尽。”元邑扬了扬唇,却化作了一抹苦笑,然而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去,“她会自缢,正是因为她看不开。她不愿意一辈子守着个妃位,被软禁在长春宫中,她宁可死,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高太后猛然一怔,心头一凛:“你在威胁我。”
元邑却摇了摇头:“这不是威胁,儿子也从没想过要令仪死。”
高太后心下却并不相信。
他分明是在借着徐明惠的事情警告她。
眼下她看不开,不愿意叫令仪撒开手跟她走,那令仪将来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难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
“母后。”元邑看着她嘴角抽动,便一扬声,先她一步开了口,“令仪从小是没吃过苦的人,您可以想想看,昭嘉究竟是为什么赴死的呢?”
高太后就没了后话了。
人啊,看惯了这人世繁华后,又怎么甘心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度日呢?
她想,徐明惠大约是不能接受,也无法想象数年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徐明惠是个决然的人,更是个狠心的人,对自己,也狠得下心。
因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落魄不堪,所以宁可在最风光的年岁里,身赴黄泉。
她要的,是这世人眼里心中,永远记得她是大陈昭妃,是辅圣帝心尖上的那个女人。
那么,令仪又会如何选择呢?
她不愿意叫令仪在行宫凄苦,如今倒还有她陪着,可是她早晚是要撂下手,独剩下令仪一个人的。
到了那时候,行宫之中,令仪就真的成了孤苦无依的。
但是至少,她还有一个清白的名声,也会有最好的待遇,元邑和卫玉容,都绝不会苛待她。
她不会缺吃短喝,行宫里的人,也不敢轻易地拿捏她。
她是想叫令仪留在宫里,享一世的富贵。
然而她想了这么多……
其实她的心里是很清楚的,留在宫里,就不会再有一世富贵了。
元邑看似原谅了徐明惠,可要真是彻底原谅了,徐明惠也不会死。
他这个人,欠了徐明惠的,又何止是一句承诺那样简单的,他欠下的,是一辈子。
饶是这样,他尚且都能把徐明惠逼到自尽的这个境地去,更遑论是令仪……
是以元邑的一席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真要把令仪留在宫里吗?
高太后合了合眼:“她要是不想走……”
“她必须走!”元邑咬紧牙关,“母后,别逼儿子。高家没了,母后为她撑起的那片天,也倒了,她是个可怜人,儿子不想逼她太紧,您——别逼儿子。”
……
五月十六,这是个宜出行,宜挪宫的好日子。
高太后和高令仪的行驾,由五百禁军护着,一路从陈宫而出,往京郊行宫而去。
对外元邑自然不会说什么圈禁,只说太后上了年纪,京郊那里山清水明,景色也好,人烟罕至,有益养病,而令中宫皇后随驾,是为随侍左右。
朝臣自然没什么不满的,更有甚,机灵的,有眼色的,也都看得出来,今上对这位高皇后,并不那样满意。
当日处置高家毫不留情,元邑的不手软,透露给朝臣们的,便是这样一个讯息。
但凡看重高皇后,又怎么会对皇后母家手下不留情?
这一日浩浩荡荡的送走了太后和高令仪不多久后,元邑就紧接着颁了第二道旨意,晋卫玉容为皇贵妃,代行皇后事,权掌六宫,萧燕华晋贵妃位,予协理之权。
这陈宫中,从前有董皇后,后来继后新立,可高皇后在凤位上都没坐稳了,就匆匆离宫去了。
如今,剩下一位皇贵妃,打从今日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撼动这位皇贵妃的地位,而至于宫外,也没有人再能动的了卫国公府!
……
元清从寿安堂出来时,就是要往储秀宫去寻卫玉容的,却也赶巧了,卫玉容往慈宁宫这头来请安。
两个人在慈宁宫的宫门口遇上,气氛未曾剑拔弩张,反倒先把一旁宫门上的小宫女吓得不轻。
小宫女儿又给另一个小宫女儿使眼色,那圆脸的丫头看似机灵的很,一溜小跑的就往宫中去寻随珠了,生怕门口两位尊贵无极的主子掐起来,到时候殃及池鱼,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要倒霉。
只是随珠出来时,却见门口她两个有说有笑的。
随珠倒先愣了下……
曾几何时,这是太皇太后最想见的场景和画面。
一个是亲孙女儿,一个是外孙女儿,从来见了面针尖儿对麦芒,是不融洽,不和谐的。
太皇太后为这个操碎了心,虽不至于夜不能寐,可偶然想起,也无不是长吁短叹,没有一时是能够放下心来的。
她老人家更唯恐将来百年后,这两位主儿之间没了人做调停,最难为的,还是万岁爷。
可是这会子……
这几日,宫里的变化,是天翻地覆的。
高太后出宫了,还带走了新后,昭嘉皇贵妃一死,从前旁人看来的“三足鼎立”之势,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经历了这么一场,荣昌殿下和皇贵妃,反倒握手言和了?
随珠回了神,挪着步子近了前去,打千儿一礼:“贵主儿来了。”
卫玉容的笑顿了顿,看看随珠,又看看元清,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宫门上的小宫女身上去,竟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怕我同殿下打起来,赶忙去请了姑姑出来做调停的吗?”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提了裙摆就要跪。
元清看着不高兴,一伸手,把人提了起来:“说都没说你两句,跪什么跪?好歹是慈宁宫里的人,怎生的这样胆怯。”
她不说这话倒还好些,这话一出了口,先前那小宫女脸色立时煞白一片。
随珠看着想笑,殿下会这么说话,就是没生气动怒的,于是叫了那小宫女一声:“你退下一旁吧,这里不用你听吩咐。”
那小宫女怯生生的偷看她,见她眉眼有笑意,才敢点了头往一旁退去。
元清看着,连连咂舌:“慈宁宫的宫人……”
卫玉容却拦在她前头,向着随珠问道:“果真是她请姑姑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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