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不倾城(阿樵)》第136章

我替他斟了盏酒，笑道：＂世事难料，回想年少时，我只想当个奸妃来着呢，皇太后母仪天下，备受拘束，还得时时得顾及皇帝与及前朝後宫，不是很自在，还是当名奸妃来得好啊，只要牢牢抓住君王的心，日日承欢，偶尔陷害几个忠臣找找乐子，生活多麽惬意啊。＂
＂他是个明君，你当不成奸妃的。＂姜无袂捧过酒盏，苦笑道：＂想当初，我与他互不相容，互相嫉妒，互相佩服，两人谁也不服谁，总是斗得天翻地覆，为了争夺你。还把宫里的小宣室给拆了呢，我父王气得好几个月不跟我说话，回首年少时的轻狂，又是好气。又觉得好笑啊。＂
以前总总，爱恨情仇，嗔痴怨念。回首过往，不过是风烟一抹，云淡风清。
我与他相视而笑，樽酒论往。
姜无袂却时不时的叹着气，＂若不是托你的福，亡国之君，姜无袂今日绝不是如此啊。倒是让我惭愧不已，当时我是否害了你了？＂
＂燕国灭了，燕王归降，同样被我儿册封为候，不是因为若水的缘故。＂
瑞儿善待亡国之君。是为了安抚遗臣遗民，方便统治，册封齐、燕之王为候，降君为候是没有实权的，还得受到监视。
姜无袂苦笑道：＂亡国之君，杀了都有，就算是为了安抚广大的遗民而不杀，也得入宫服侍皇帝，你教导的儿子。心怀仁厚，让无袂得以安享晚年啊。＂
＂正值壮年呢，那里是老了？你并不是老了，你是心老。＂我笑道。
秦强齐弱，姜无袂居然还可以对抗强秦，固守城池二年。着实不简单了。
他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自嘲笑道：＂是啊，是心老，无袂已不似以往野心勃勃，意气风发了，其实听闻他去逝，我还曾经痛哭了一场，人生最可怕的事不是惨败，而是失去了足以匹敌的对手，我生来自傲，忍受不了挫折，可他的骤然离世，却是让我比惨败还要更伤心万分哪！＂
提起嬴璟，总让我伤心，我的眼眶登时红了。
他瞥见我的神情，沉声道：＂看来，他待你极好，去逝了这麽多年了，你还想着他，不仅是君王的恩宠，更是多年的夫妻恩情是吧，要忘却很难吧？＂
我迅速的擦乾眼泪，又替他倒了盏酒，故作坚强笑道：＂喝酒罢。＂
酒过三旬，我哥哥也来了，与我们一同饮酒，姜无袂待到很晚才离开殷候府。
我带着几分醉意，意兴阑珊的步回阁楼，却在长廊上瞧见花墙後鬼鬼祟祟的躲着一条小小的人影，半个屁股还露了出来。
是史官司马移十一岁的小儿子司马固来着。司马移这次跟着来到齐国，连儿子也带来实习了。
＂出来吧，屁股都露出来了！＂我嗔道。
那小小身影瑟缩了一下，片刻，便从花墙後溜了出来，还假装若无其事的嘻嘻笑道：＂咦，太后娘娘，这麽晚了，您怎麽还没就寝啊？＂
瞧他那副心虚的模样，肯定是写了我不少坏话了。
＂拿来！＂我瞪着他，伸出了玉手。
司马固面有难色，将小册子死死的攥在身後，却又碍於我的淫威，扭捏了一会儿，最後迟迟疑疑的将小册子递过来。
我迅速翻开最後一页，上面写着：『孟秋十五日，秦皇太后与齐降君在花园对饮，眉来眼去，勾搭成尖，亥时，殷候爷入晏，末成尖情。』
我瞥了正在实习中的小史官一眼，揪正道：＂喏，瞧见没，你写错字了！＂
司马固小小的脑袋立刻凑了过来，我继续说道：＂『勾搭成尖』，的奸字写错了，还有『末成尖情』也错了，应是『未成奸情』。＂
我着实怀疑，十一岁大的孩子懂得什麽叫做奸情？
小小见习史官知错能改，立刻拿起笔，很是专注的在小册子上涂改，订正错字：『孟秋十五日，秦皇太后与齐降君在花园对饮，眉来眼去，勾搭成×奸，亥时，殷候爷入晏，×未成×奸情。』
我问道：＂你爹呢？＂
＂爹在陛下那里，他会选最小的一根柱子藏身，比较不容易被注意到，这叫做障眼法。＂
＂你可知，什麽是奸情？＂我忍不住问道。
司马固理所当然道：＂除去夫妻跟父母兄弟姐妹，一男一女私下凑在一起便是奸情。＂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复杂而微妙的，岂是三言两语便能道得尽，所能说得清楚的。＂我笑道，小小史官张着小嘴，抬眸看着我，似懂非懂，一脸的茫茫然。
我瞧见他腰上系着一本册子，正是司马移编篡中的『大秦后妃列传』，这小子肯定是拿来学习摹傲的，便跟他要了过来。
我翻到了最後一页。上面写着齐国绝色美人勾搭秦国落难公子，终於顺利成为秦国君王的嫔妃，秦人英明，识破了齐国美人阴谋陷害秦国的诡计。从此打入冷宫，齐国美人不甘寂寞，与数十名宫中守衞**。宫闱内欢淫声起。齐美人除藉，出宫日，秦王突念其美色，欲与其奸淫，便将她追回，美人获宠，倾尽邪淫本色。迷惑君王，拢络年幼的太子，巴结皇后，并排挤众臣，从此独获君宠。称霸後宫，并使君王为其筑阿房宫………奸妃携子夺权，终为后尊。
叙述到最後还慎重其事的用朱砂笔批注，『史公司马移曰：奸妃力图转型，成功晋位为皇太后，位极女尊。』
我一生的悲欢离合，所经历的生离死别，跌宕起伏，成了屎官在册子上的胡言乱语了。
所谓的历史。便是胡说八道一通。
所谓的皇太后，所谓的位极女尊，尊荣的背後却是无尽的孤单与寂寞。
我摇摇头，轻笑一声，将册子还给了小小史官，然後回到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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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儿以天下大一统皇帝之姿。接受了齐国的投降，在临淄城足足待了三个多月，妥善安排齐国事宜之後，便啓驾返回咸阳。
大秦帝王的仪仗，浩浩荡荡的在临淄城前拉开，绵延十余里，幢节幡盖，迤逦不绝。
临淄城的百姓们挤在大道两旁，莫不引领而望，很是好奇一统天下的大秦皇帝是啥模样。
嬴瑞年少有为，一身明黄，英姿焕发的骑在坐骑上，供百姓们瞻仰，仪官在一旁赞扬道：＂夫我大秦皇帝，如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
我端坐在仪仗队後方的銮舆内，徐徐前进，透明如纱的帏帐随风微扬，我百无聊赖，随意的转头看着街旁的百姓们，倏地，却猛然瞥见了人群中一道极熟悉的身影，我迅速的撩开帏帐，迎上他灼热的眸光，彼此深深的交会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随着銮舆的逐渐移动，他朝着我露出满足的笑容，紧接着消失在人群里。
那是此生足矣的笑容。
我这一生中，真心爱过两个男人，分别在我不同人生的历程里，带给我成长，欢乐，悲伤与遗憾。
万头钻动，拥挤的人群中已遍寻不着秦朗的身影，我缓缓的放下帐子，怅然的轻叹一声，端坐回銮舆内，隔着轻帐遥望着瑞儿骑在俊马上英伟的少年背影。
我永远记得秦朗抱着初生的瑞儿，那欣喜若狂的模样。
他不辞劬劳，一口粥一口饭，把屎把尿，同着我一点一滴的将瑞儿拉拔长大，在得知瑞儿的鸿鹄大志时，更是倾囊相授，一心望他成龙。
如今，瑞儿一统天下了。
秦朗很开心辛苦养大的儿子不负他所望吧。
大秦皇帝的车仗行进了一个多时辰，缓缓的离开了临淄城，来到了近郊。
我抬抬手，对着左右道：＂停车。＂
銮舆旁随侍的赵内侍听见了，立刻朝着前方车夫喝了一声，＂停车。＂
马儿嘶鸣一声，片刻，舆车完全停了下来。
我提起裙摆，缓缓地下了銮舆，抬眸对着赵内侍吩咐道：＂候着吧，不许跟来，本宫想静一静。＂
赵内侍喏了一声，不敢再跟了。
我独自漫步而去，将所有人抛诸身後。
王城郊外，长了很多漂亮的野花，红的，白的，橘的，黄的，什麽颜色都有，互相争妍，香气阵阵袭来，时光彷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我遇见了一个让我深深爱上的男人，我眷恋着他，不惜为了他远嫁秦国，我的生命从此也因他而改变了……。。
我提着裙，朝着我与嬴璟初相识的碧绿湖畔，奔了过去。
碧草如茵，湖水沉静，湖畔旁的桃树依然迎风而立，景色依旧如昔，人事已非。
故地重游，往日的愁绪一幕幕涌上心头，令我不禁湿了眼眶。
泪眼朦胧中，恍愡有一名高大挺拔，英俊无比的男子，正环着臂，靠在桃树旁，一脚微微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