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有本难念的经(泊烟)》第98章


“香儿……”他像梦中轻喃,而他自己也抑制不住声丝颤抖,仿佛要努力破茧的蝴蝶。
“你别叫我!我是沙无寻!”
淳于翌仍在笑,但是眼眶渐渐变红。他很努力,却难以抑制住那久经煎熬的等候化成的泪水,“我看到母后灵柩不在皇陵的消息,就知道你还活着。我是有多笨,居然这几年下来丝毫没有察觉出沙无寻就是你。香儿,我对不起你,这一刀是我和我父皇欠你们的。你来吧。”
荀香举起匕首,直冲到淳于翌
的面前,却在刀剑离他只有一点点的时候,生生地停了下来。只因他轻轻地说,“我能用这条命,换一个来生再遇见你的机会吗?”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荀香捂着脸转身跑出了木屋。
左奕青看着荀香从木屋里面出来,连忙转折轮椅到门前看了看,却见匕首落地,绑在柱子上的那个人毫发无损。他紧紧地握着拳头,阴暗着脸离开了木屋。小姐终究是下不了手。
绿珠追着荀香到后山,见她一个人坐在悬崖边发呆。
她俯□抱住荀香,轻轻地说,“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
“绿珠,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对他下不了手。”
“小姐,情之一事,如何那么容易放得下?当年,奴婢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从对一个人的仇恨里面走出来。他害死我姐姐,害了我全家,我却仍然像一个傻瓜一样,喜欢着他。”
荀香一愣,仰头看着绿珠,“你说的是……?”
“南越的皇帝。慕容”
☆、第九十二本经
“慕容赫?!”荀香十分意外。她当年在敦煌的时候;身边根本用不到什么丫环。直到回了凤都,大将军之女不能没有一个贴身丫鬟,萧于氏才向于氏推荐了绿珠。
萧于氏没有具体说绿珠的身世。只是告诉于氏,绿珠并不是大佑的人。至于过去的种种,都已经如前尘旧梦。当时于氏便也没有详细告诉荀香关于绿珠的身世。
绿珠点了点头,轻轻笑道;“小姐大概不知道。奴婢本来姓上官。”
“上官!”荀香又吃了一惊,她如果没有记错;上官氏是南越最出名的文臣。因为上官家曾出了一个皇后,上官绿萼。上官绿萼才貌双全;品性温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贤后。荀香在大佑的时候,也常听萧天蕴提起这个女子。但可惜的是;这女子后来不知因何事疯了,还误伤了后宫中的一个妃嫔,导致龙胎夭折。慕容赫大怒,不仅废后,还迁怒整个上官家,把他们逐出了方羽,并下旨永世不得回京。不久,上官绿萼在冷宫中自尽,死得无比凄凉。
“绿珠,你是上官皇后的妹妹?”
绿珠点了点头,已经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与他自小便相识,两情相悦。姐姐虽然才貌双全,百般胜于我,却不是他心里的皇后人选。我爹和当时还在世的太后一手促成了他们的姻缘,为的是家族的利益,身为上官家的女儿我只能退让。后来我才知道,姐姐过得并不快乐,他也不快乐,他还娶了许多的女人充盈后宫,他们互相折磨,彼此怨怼。终于有一天,姐姐那个还未被众人知道的孩子因为一碗安胎药而失去了,姐姐因此发疯。后面的事情,小姐应该都从大梁皇帝那里听到了。我因为不在家中,当时没有被驱赶。但我父亲身为上官家人,在朝为官三十多年,官拜宰相,难以承受这份羞辱,不到一年,便郁结而死。父亲死后,母亲也追随而去。大概是姐姐在冷宫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含恨而终。”
荀香握住绿珠的手,“让你呆在我身边照顾我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若不是来到大佑,我的生命也不可能重新开始。能跟在小姐身边,是绿珠的福气。”
荀香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绿珠,“你还喜欢他吗?”
绿珠轻轻抹掉自己的泪水,低声说,“说不喜欢是骗人的,但我们今生,不再有缘分。姐姐死了以后,他千里迢迢来到敬慈庵找我,阻止我出家为尼。他说只要我不遁入空门,他宁愿一辈子都不再见我。我答应了,并离开南越,离他很远。这些年,看到太子和大梁皇帝对小姐的痴心,总是会不由得想起他来,想起我们年少时的点点滴滴。但我爹娘的死,姐姐的死,毕竟都是他一手造成,无论我们曾经有多喜欢彼此,今生都再无可能。可是小姐,奴婢斗胆说一句,您和太子与我们完全不一样。将军的仇,荀家军的仇,是皇帝一手造成的,太子既没有参与其中,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就算他是皇帝的儿子,但那也是他没有办法选择的事情,你们因此记恨他,对他太不公平了!他为人臣,为人子,处处受制于人,他没有在小姐最艰难的时候帮一把,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不能啊。”
荀香愣住,绿珠的话振聋发聩,好像一下子把她的神智敲打清醒。爹的仇,荀家军的仇,确不是他一手造成。这些年她所恨的,不过是他在自己和荀家最危难的时候,转投徐又菱的怀抱,一脚把她蹬开。但淳于瑾说过,那只是徐又菱设下的一个圈套,与他无关。他当时被囚禁在承乾宫中,都不知道自己的姓名能不能得保。这些年,恨也好,怨也罢,不过是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一个信念。其实他真的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这个时候,小四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酒,笑嘻嘻地说,“沙小哥,你也去玩玩吧!”
“玩什么?”
“我们在打赌要用多少壶酒才能把火烧旺,然后烧死那个俘虏。”
荀香一惊,猛地抓住小四的衣领,“你说什么?!”
“我们在烧那个俘虏呀,都用了好多酒……”
荀香的心狠狠往下一沉,推开小四,奋力地往山寨跑去。等她进了山寨,看到关淳于翌的那个木屋已经燃起了大火,山贼们围在大火旁边,又叫又跳,有的还在往里面扔干柴和洒酒。
她疯了一样地冲过去,拨开人群,眼前一片猩红。
罗山走过来,搭住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壶酒,“嘿,你也来添一些。爷爷第一次玩烧人,有点意思。”
“有你大爷的意思!”荀香许多年不用粗话骂人了。她骂完之后,只觉得气血都往脑门涌,二话不说地卷起袖子,把衣服的下摆塞进腰带,就冲进了着火的木屋里面。
火势凶猛,浓烟呛得她无法呼吸,她艰难地摸索到绑着淳于翌的木桩边,拍了拍他的脸。他已经失去了知觉,脸被烟熏黑,她迅速解掉绑着他的绳子,把他背在背上,想要带着他逃离火场,可是火势太大,封了入口的门,也封掉所有的退路。荀香知道,若是再不想办法出去,就是没有被火烧死,他也会被烟熏死。
她又把他放在地上,用脚生生地踹开了着火的窗户,火苗蹿到她身上,她只是胡乱地拍了两下,就把他从破开的窗户里面扔了出去。等到她从里面爬出来,还没喘口气,整个木屋就坍塌下来,烧成了一片废墟。
荀香爬到淳于翌的身边,摇了摇他,又摊手到他的鼻子底下。呼吸十分微弱,几乎是要停止的前兆。她急了,捏住他的鼻子,对着他的嘴巴,猛地灌了一口气进去。这是她在飞鹰骑的时候,学到的急救方法,对于落水的人有用。见淳于翌没有反应,她又吹了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恨他。
“醒一醒!你醒一醒呀!”荀香一边流泪,一边对着淳于翌的口中吹气,“你的命,换不了来生遇见我的机会。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了,这样就不会爱,不会恨,不会痛了……”
荀香伏在淳于翌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这些年,她把自己压得很辛苦。练剑,学兵法,打战。好像只有时间满满当当,才能不去胡思乱想。才会在回到营帐的时候,累得睡一个不会做梦的觉。梦里不用回忆起凤都,东宫,不用回忆起这个人。可即使是这样,有多少次,仍是在凯旋或者开心的时候,在脑海中第一个浮现他的名字。
如果没有淳于翌,她一定会爱萧天蕴。但就算萧天蕴能给她几乎所有的一切,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还是只有一个淳于翌。她害怕失去他,害怕他们今生的缘分已经耗尽。“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后脑勺,仿佛很努力地想要摸一摸她,却苦于没有力气。她猛地抬起头,看见他微微睁着眼睛,目光坚定无比地看着她,声音微弱,“香儿……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一定努力活着……”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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