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出状元[席绢]》第49章


「什么?!」天底下有这样离谱的考试理由吗?把科举当成什么了!还有,一个书生又怎会知道这等机密的?
「这位书生,若不是因为苦于没有门路揭发此事,只好进京应考,那么,她将可能会是大雍朝未来二十年最顶尖的蹴鞠高手,连我都要瞠乎其后;也可能是大雍朝未来的天下首富——因为她原本打算经商,京城张家那位犯事的妇人,一直想收她为徒,倾授一切。当然,若是她打算活得松快一些,那么,光是名家书帖仿真,就足以让她很滋润地过一生了。」
天盛帝听得直瞪眼,目光忍不住飘移向长形书案上那一堆确定及第的试卷,以及铺放在书案正中间那三张已经确定是一甲的试卷,差别只是还没有分出一二三名。
那个在贺元口中说出来如此诡异的一名书生,名字真的在这些卷子里吗?忍不住回忆着所有试卷的字体,很确定没有任何一份试卷的字体与这份书帖近似。
「阿元,你怎么确定那位书生定能金榜题名?」
「她若不能金榜题名,肯定是您今科最大的损失。」贺元淡淡说道:「此人读书过目不忘,脑筋机巧敏捷,能仿尽天下名家字帖,却从不卖弄文采,坚持表面上最中规中矩的行止。这样既机变百出又沉着稳重的人,您不收用为能臣,难不成要放她出去占山为王当恶匪?」
「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不当能臣,就只能当恶匪了?你这是在夸那书生,还是在骂他?」不可否认,天盛帝的好奇心前所未有地高张。他从来没有听过表弟给谁这样高的评价,如今,却独独对这位书生信心十足并且推崇备至,怎能不引人好奇。
「不是夸,也不是骂,就只是,平铺直述。」贺元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话。
天盛帝觉得自己应该立即决定状元榜眼探花的名次,然后封匣让内侍将所有及第的试卷送交礼部,让他们写上金榜,明日辰初准时放榜;而他,正好省下大把的时间抓着表弟,让他好好说说这位书生的事蹟;当然,最重要的是了解北蛮勾结大雍人培养细作是怎么一回事。
「阿元,你在这儿等着,朕立即将一甲名次定下。待及第名单都送走之后,你再告诉朕那个书生究竟是谁。」
贺元淡淡道:
「臣也不想在皇上未决定好名次时,便告知您她的姓名,那会使您失去判卷的公正性,此非臣之所愿。」说完,转身看向窗外,再不向长桌案那边瞥去一眼,其实心中早有定见——他早就看到了那三张即将位列一甲的试卷里,有一份特别眼熟的台阁体。这白云,就算不是状元,至少也是探花。
天盛帝点头,站在书案前,拿起朱笔,又将三张试卷看了一遍,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很快地在三张卷子上分别写下状元、榜眼、探花后,亲自将试卷摺好放进朱红色的匣子里扣好,然后连同其它早就放在另两个匣子里的试卷一道拿了起来,走到书房门口,唤来贴身内侍,对他道:
「立即送去礼部,亲自交给赵尚书。」
「小的遵命。」接过三只匣子,内侍很快离开。
天盛帝回头看向贺元,道:
「现在你可以跟朕好好说说那书生是何人,什么来路,又是怎么与你相识的了。」
于是,贺元开始对天盛帝诉说起常州永定县有个小归村;这个小归村,有着怎样的历史。简单说完之后,也就方便天盛帝了解这个小归村出身的书生,理应有怎样的脾性。
然后,接着——
贺元告诉天盛帝,那个书生名叫白云,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十六岁中举人,如今只有十七岁。(毫不意外地瞥到天盛帝眉峰微微一跳,但贺元假作不觉。〕
贺元告诉天盛帝:白云身为一个贫家出身的孩子,除了会读书之外,还身手矫健,打猎砍柴爬树蹴鞠皆是一把好手。在十六岁那年,他挽弓射飞鸟给家里加餐时,射下了信鸽。初时不以为意,将信筒随意一丢,就吃鸽子肉去;后来鸽子肉吃得多了,无意间拆看了某个信筒,发现里面竟然预谋着陷害忠良,且还是通敌这样的大事,于是她没再吃鸽肉了,但还是将所有信鸽活捉,将里头的信件以相同的笔迹照抄一份放进信筒后,让鸽子飞回去,而她留下真迹以做证据。
这时,听得入神的天盛帝忍不住问了——
「一个乡野少年,如何能辨识信鸽里的讯息?又如何知道有两方人马正合谋欲陷害忠良?他又如何知道谁是忠良?」
「一个乡野书生当然不会知道谁是忠良,毕竟她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村长。但她却是知道即将被陷害的那个人,无论如何得救他一命的。」
「这又是为何?」天盛帝奇了。
「因为,那人,是赵思隐;而赵思隐,则是她同母异父兄长。」
这个料下得够猛。
但还有更猛的。
将整个事件、包括李顺儿的坎坷人生都说完之后,贺元喝完一整杯茶润喉,并且确定坐在对面的天盛帝也吃了茶点、喝了茶,不会有噎到呛到之虞后,终于爆出惊天大料——
「最后,还有两件事,您一定得知道。」
「是什么?」天盛帝看着贺元的脸色,不由得心中一紧,觉得他即将说的,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一件事。那白云——」语气微顿,叹声道:「是名女性。」
砰!天盛帝手一抖,不小心将一只茶盅打翻落地,碎了。
「第二件事。那白云——」在天盛帝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的恶狠狠目光下,贺元又叹了一声,无比悲悯地看着他的皇帝表哥,说道:「将会是您的表弟媳。」所以,不能把她砍头的。
哗啦啦!一桌子杯盘茶盅因为桌巾被无意一扯,全砸落地上。
节哀,顺变。
这是贺元看向天盛帝时,目光里所显示的意思。
而天盛帝,此刻正努力克制着自己——一来克制着不要揍贺元;二来克制着不要拔腿狂奔到礼部,将那份御笔钦点的一甲名单给追回来。
皇帝,金口玉言,话一说出口便是圣旨,不容反覆更改;皇帝,行为举止皆为天下表率,做事前必先三思而行,行时必定起手无回。
所以,那白云,注定成了今科状元。
所以,继他的祖父肃帝因为给蹴鞠好手封官而让百官评为荒唐之后,一心想当武帝的天盛帝,开始深深忧虑起自己百年之后的諡号了——
苍天啊!太祖啊!他竟然钦点了一名女状元!
就在皇帝知晓了白云的身分与来历之后的一个时辰,永嘉公主也知道了。
永嘉公主顾不得失态,难以置信地瞪着小儿子良久之后,直扯着他惊声叫道:
「你说什么?!你说、说、说那个白云……」由于太震惊了,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无法连贯。
「阿娘,您冷静些。喝口茶吧。」一手扶着娘亲的手臂,另一手体贴地倒来茶水,拿到娘亲唇边。
「我哪来的心情喝茶!我现在脑子一团乱,生怕听误了!所以你给我好好地、简略地条列出刚才你说的!」下意识地啜了一口茶之后,一把推开茶盅,楸着儿子的衣领命令道。
「好的。刚才虽然说了很多,但仅有三个重点。第一,我回来时特地去了趟一礼部,知道皇上御笔钦点的今科状元,就是白云。第二,白云是个女孩儿。第三,白云即将会成为您的二媳妇——以上,您了解这三点即可。」
「你把这些……都告诉皇上了?」永嘉公主的声音飘得像在梦游,整个人在惊跳之后,处于恍神状态。
「是的。我瞧皇上很是苦恼呢。」贺元一脸严肃担忧状。
装什么忧国忧民!永嘉公主气得拍打他手背一下。骂道:
「现在皇上正被你的话给说蒙了,又摊上钦点的状元竟是个女孩儿,一脑门焦头烂额,没空整治你。等他回过神,有你好受的!」
「我也没想避过皇上的整治。」想保住白云的项上人头,当然要付出代价。
永嘉公主见小儿子这样坦然生受一切的表情,突然对那个女扮男装不像样的白云起了怒火。她这个自小捧在掌心长大的儿子身分高贵、天资过人、文武双全、努力勤奋,自当一生都过得顺顺遂遂,不该吃上半点苦,遭受任何罪;可现在,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女人,儿子主动去吃苦受罪,这叫她这个当娘的,心气怎么能平!怎么有办法对那个可能的未来二媳妇有好感!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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